五台山,挺高的,跟林苏曾经的世界一样,但凡高山,总出光头,有说法叫啥?自古名山僧占多。
金光寺信徒也挺多的,林苏他们一路上山,沿途信徒无数,有的信徒很虔诚,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磕头。
但大多数信徒却是一路谈笑风生,还很有几个读书人,谈诗作对的,林苏直接怀疑他们是在紧张的科考之前上山消暑。
科考三年一次,明年又是一个新的轮回(明年一开年,各县童生试,六月份乡试,十月份会试,殿试就是后年了)。
原本林苏觉得这科考三年一次间隔很长,但其实也并不长,因为光是科考进行时,时间跨度就有一年多,科考真正的间隔也只有一年半。
不知一觉间,他来这個世界已经两年多了,科考他都快赶上第二个轮回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前面两个学子边走边聊:“邓兄,会试只剩下一年了,词之一道,小弟还是云山雾沼,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海宁,碰碰运气?”
旁边的学子叹口气:“这运气哪是这么好碰的?林宗师可不常在海宁,就算在,他老人家已经是青莲第一宗师,又是朝廷命官,怎肯轻易指点?”
开始的学子沉吟:“你说如果咱们去海宁学府呢?他老人家会不会去学府讲讲学?这毕竟是他亲手创办的学府。”
“这一点王兄可就不知道了,海宁学府虽然是他所创建,但是他对里面的科班并不青睐,他更青睐的是术班,术班他倒是讲过两次学,科班他一次都没讲过。”
“那咱们去术班?”
“去术班?你知道术班是什么人吗?全都是海宁江滩流民子弟,脚上的泥巴都没洗干净呢,咱们去,委实……何况林宗师对术班的期望,也并不是科考,而是谋生。”
周魅眼中光芒闪烁,嘴儿动动的似乎想说点啥。
林苏眼疾手快,将她拉走了,快速远离这两个学子,怕她给他整事……
周魅小嘴儿凑到他耳边:“你害怕我告诉他们,你就是海宁林三公子吗?”
林苏老老实实承认:“是!”
别人干不出来这种纯粹找麻烦的事,周小魔女干得出来,林苏算是看穿她了,她就是那种没有麻烦也想制造麻烦的那种人。
“告诉他们又怎么了?兴许可以听你现场来首诗呢……嗯?我怎么突然有灵感了呢?”
“小魔女,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你要是将我的大计给耽搁了,我就找你爹退货,以后你就别跟在我身边。”
周魅又一次激怒:“又是小魔女,还退货……你倒是退啊,看你退得回去,本姑娘就是跟着你,有本事你倒是找到我啊……”
这就是能力展示了。
客观地说,这小妞儿有骄傲的资本,她本体的战力如何另做一说,单以隐身术而论,林苏的确拿她没办法,哪怕林苏已经破入文路,但在不施展文道神通的前提下,还真发现不了她。
骄傲一通,她“将林苏的身份公布出去,然后让林苏写诗一首”的灵感也忘了。
前面就是金光寺。
很古老,很破旧,但寺庙就是这样,越是古老人家越信。
进入殿门,前面是信徒云集的大殿,一个小和尚在院子边缘清扫落叶,扫得很认真。
林苏慢慢走过去,小和尚抬起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小师父,请问善吉大师在何处?”
“善吉师傅目前在闭关,两位施主如有所求,不妨去大殿进香,自有禅师答疑解惑。”
“何处闭关?”
小和尚眉头微微皱起:“施主,小僧已然说清,大师尚在闭关,时候未到,施主到了禅门也是枉然,无妄之事,何必求之?”
后面八个字一出,小和尚似乎改变了形象。
不再是普通的和尚,而是有道高僧。
林苏点点头:“无妄之事,不可求之,敢问小师父,佛门所求之事,有妄无妄?如若你回答有妄,你着相了,如若你回答无妄,你也不必求之,落叶不必扫,香火不必燃,佛不必敬,禅不必参,你可以放下扫把,下山去也!”
周魅懵圈了,这话绕来绕去的反正她一句话都没听懂。
小和尚呆住了,这禅理高深莫测,似是而非,却又天衣无缝。
金光寺后,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施主深谙佛理,来金光寺乃是善缘,老衲善吉,请施主入禅堂!”
林苏也笑了,拍拍小和尚的肩头:“看到了吧?善吉大师才是得道高僧,硬是知道本人又有钱又有才还真的很善良,我这样的人来金光寺,绝对是个大好事。”
小和尚道声阿弥陀佛,内心刚刚对林苏泛起点尊敬的意思,转眼间就被林苏嘻皮笑脸的轻浮孟浪给整没了。
周魅在旁边睁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前面搞得高深莫测的,后面又象个无赖,你不怕善吉大师将他的邀请收回去么?
前面就是禅堂,林苏和周魅到达禅堂之前,禅门还紧闭,但离禅门只有三尺的时候,禅门无声开启,前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
过道青石为地,干净整洁,过道的墙壁上,孔洞无数,每个孔洞中都有一只盒子。
第一道门过完,后面还有一道,紧接着又是一道,层层深入,似乎永无尽头。
第八道门后,一个老僧盘腿而坐,此人大约五六十岁年纪,面容平和,有着一种哪怕天翻地覆,任何人来到他面前,都能感觉心安的神奇魅力。
“小子林苏,见过大师!”林苏深深一鞠躬。
善吉大师目光抬起,面前名动天下的青莲第一宗师、大苍状元郎在他眼中显然跟隔壁老王没啥区别:“此地无茶无酒无桌无椅,施主请席地而坐。”
“不必坐!”林苏道:“小子前来,只想请问大师几件俗世之事。”
“俗世之事?老衲已然斩之,请恕不能为施主答疑。”
这话一出,周魅至少是头疼了。
林苏口口声声说她是小魔女,她挺不爱听的,但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魔,那就是见到佛门就有点怕,倒也不是怕佛法威力,更多的是怕佛门的弯弯绕绕,遇到论经的,她一般都握着耳朵绕道。
但今天她是绕不过去了。
只能听他们两个在那里绕,而且一起步,她就知道事情很难,人家老和尚一开口就说了,俗世的事情他不谈。
不谈俗世谈个屁啊?
林苏道:“大师俗家姓名也已忘了吗?”
“那是自然!”
“大师曾经的玉宇山庄,312条人命魂归地府,这血海深仇随着禅门一锁,就此了结?”
善吉眼睛慢慢睁开,没有丝毫波澜:“施主,你来迟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在十年前踏入禅室,或许能够以此仇恨来激发老衲心头之怒,然而,八年前,老衲已斩怨去痴,四大皆空!”
林苏和周魅面面相觑。
“施主今日前来,为的当是玉屏山地契,老衲离开玉屏之日,玉屏已是荒山,施主有兴,不妨占之,为祸为善,尽在施主一念之间,老衲尘缘已了,请恕不再开口,阿弥陀佛!”
他的眼睛闭上了,他的身形似乎慢慢融入身后的通道。
只是似乎,因为单从肉眼来看,他根本没有移动半分,但偏偏就给了林苏一种感觉,他正在离去,而且这一离去,他将再无机会接近。
周魅急了,一步上前:“大师,此事事关……”
轰地一声,周魅凭空而退,竟然被直接送出了禅房。
这手佛门神通一露,真正莫测高深。
林苏深深吸口气:“大师,既然俗世之事大师不愿谈,论论佛如何?”
善吉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他所说的话,我就不开口,我就慢慢消失……
“佛言: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淫。口四者: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意三者:嫉、恚、痴。如是十事,不顺圣道,名十恶行。是恶若止,名十善行耳。”林苏道:“大师深谙佛理,可知纵恶即是为恶,莫要以为自居禅室,两耳不闻世间事,就是超脱。”
善吉眼睛突然睁开了:“施主之论佛,好不精深,却不知身出何门?”
这话一出,禅门外的周魅愣住了。
善吉居然再次开口了,难道说事情还有转机?
林苏道:“我并非出自佛门,其实也无需出于佛门,心中有佛,何处无门?”
“心中有佛,何处无门?妙哉!”善吉道:“施主请坐!”
周魅彻底懵。
果然是光头还靠光头来治啊,世俗间的一切全都打动不了他,随口乱扯一气云山雾沼,老和尚就忽悠住了。
林苏坐下了,开讲……
玉屏山的前世今生,北川县三十万百姓的疾苦……
老和尚缓缓道:“老衲已然说过,尘缘已斩,尘世之事……”
我C!
又来了!
林苏赶紧开口:“大师,小子愿意出资十万两,为金光寺重塑佛像法身,如何?”
善吉道:“阿弥陀佛,施主刚刚才说过,心中有佛,何处无门?追念心中之佛,又何必在意法身?”
靠!林苏心头大骂,刚才自己忽悠人家的话,人家拿来堵他,老和尚,事儿不是这么干的!
但现在是有求于他,能怎么办?唯有抛出重磅筹码了。
“大师,我有佛经一部,名《金刚经》,不知大师是否读过。”
佛门高僧,到了十万两白银都打动不了的时候,也许唯有另一种东西了,那就是佛门经典!
佛门经典,类似于文道世界中的圣典,份量之重,无与伦比,如果这老和尚真的是高僧的话,一定舍不得放弃。
大师眉头微微一动:“《金刚经》?你且念上数句……”
“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他一开口,禅室陡然安静。
大师却双目大张……
一段经文不过百字,但其中蕴含的佛理却是深奥绝伦。
林苏住口了,大师依旧痴迷,久久不动。
良久,善吉慢慢低头:“阿弥陀佛……施主,此经名为《金刚经》?”
“是!”
“此经,可有全文?”
“全文32品,小生刚才所念的只是其中一品之一小段!”林苏轻轻叹口气:“小生原本想以此经换取大师世俗间的一件财产,也与佛门结个善缘,奈何大师已经忘了世间事,此事终是虚妄,罢罢,小生告辞!”
向善吉鞠躬,转身,走向禅门。
刚刚走出两步,后面传来善吉的急呼:“施主请留步!老衲刚才话未说完,老衲说的是……老衲已经斩断尘缘,尘世之物尽在禅门第一断。”
林苏眼睛大亮,盯着禅门入口这长长的通道,八个隔断,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禅门八断”。断财、断发、断欲、断痴……
“第一断,断尘世之财!”善吉手轻轻一挥,墙壁上的一个小小的盒子凭空飞起,落在林苏手中。
林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地契,占地三十万亩,玉屏山尽在其中。
他心头已是狂喜。
任务完成!
而且还超级圆满!
他自己都没想到,玉宇山庄如此之牛B,拥有的玉屏山地契居然是整整一座山。
他也没想到,这梦寐以求的玉屏地契竟然就在通道旁边,老和尚入了佛门,俗世的一切东西都放在了第一断里。
“施主,老衲代表金光寺,愿与施主结一善缘……”旁边善吉这一刻慈眉善目,宛若阿弥陀佛。
林苏笑了:“自该如此!”他的手一起,一张金纸出现于虚空,手中宝笔一落,写下……
“《金刚……》”
“经”字未出,他突然感觉手中笔重若千斤,这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情况,经不可轻写!
经不可轻传!
当日他写《三字经》都写不下去,《金刚经》佛门宝典,分量更是重得多,他哪怕文位已达文路,还是写不下去。
但答应了对方的事情,焉能不写?
林苏文道伟力陡然注入手中宝笔,宝笔变为通体银色,强行写经!
喀!
他手中宝笔炸成碎片。
面前老僧,林苏,禅门外的周魅全都惊呆。
“寺中尚有笔,施主稍微片刻……”善吉也不容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林苏心神沉入文山,突然,他心头大震,他看到了什么?
一枝笔!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