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更强的光芒射来,让她脑袋一晕,彻底昏了过去。
再睁眼。
桑伶看见的便是鬼市的牌坊,此时周遭都是一片安静,幽静得像是来到了荒山野坟。
伤势还未好转,心口一窒,头痛欲裂。体内镜能像是终于连上网的v信,一路疯狂上涨最后直接卡住,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去修复伤势。
尽管,意识昏沉,四肢也像是浸在了冷水里,她还是观察了周围。
牌坊后,鬼市中,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出现。大街小巷,都是侍卫的尸首,还有打斗的痕迹,明显是经过一次恶战。
悬墨用通讯玉佩一直联系,很快就召集回来了许多带伤的妖族。
桑伶一看这支妖族兵将虽然受了伤,却也看得出他们作战能力强大,装备优良,进退有度,便放心了不少。
看来,即使她不在,大毛他们也能管理得很好。
悬墨简单统计了下来的数量,便准备撤离。
不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转瞬及至。
竟是天枢的贴身侍卫,鬼影。
鬼影一见到他们,头都大了。只是在面上,他还是冷冰冰地开了口:
“鬼市主吩咐,我们鬼市从此以后再不欢迎妖族,请你们速速离开!”
悬墨冷笑,准备拔刀:
“你们鬼市主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心思来管我们?今日,要不战上一战,看看到底谁听谁的?”
鬼影默默抬手,浓重的鬼气像是游鱼般被他召出,轻易掌控。
如今有了鬼气,他也不怯谁!
桑伶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圆润的钝角也膈得手心发疼,她沉默片刻后还是开了口拦住了即将动手的两人:
“转告你们鬼市主,我妖族会遵守约定,也请他静心修养,少出鬼市。”
话毕,她转身离开。
鬼影看着对方那决绝的背影心头一叹,只觉得悲哀,刚才鬼市主刚刚苏醒就催他过来,护送这女子离开。可再如何,对方都不会回头。
这世间的有情人最怕的不是从未在一起,而是明明可以,中间却要夹着太多东西,等到一切真相大白,不过是伤人伤己啊。
鬼影默默想了一会,才回去禀告自己的主人。
还是当初的院子,只是床榻上躺着的却成了天枢。如今他重伤不起,赤珠已失,元气大伤,甚至连妖气都遮掩不住,溢散出来。
就算不是医修,也能看出他如今很虚弱。
鬼影犹豫一会,才小心地将桑伶刚才的话转告。
天枢展颜一笑,却不想牵动伤势,咳了半天咳出了一手的血来,可他还在笑:
“咳咳,你说,她在关心我的伤势?”
鬼影沉默,其实心里却在狠狠画x,她明显让你少出去搞事的意思!
天枢笑着笑着便自顾自停了下来,他心有七窍,哪里不清楚桑伶的真正意思,如今这般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抬眼四顾,发现如今没了那巩固结界的赤珠在,这里变得鬼气弥漫,阴森可怖。他的伤势在浓郁的鬼气中还是好得缓慢,像是个破布口袋鬼气入体便一个劲地往外溢散,周遭一切也再难回到从前模样。
心脏上的伤口,因为修复,此刻变得麻痒难受。他的眉头蹙得极深,却忽然想到刚才桑伶的反常。
她是如何猜到,赤珠被自己藏在了心脏里?
脑中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那碗放进了心头血的汤药。
“好你个鬼婆!”
鬼影扑通一声,立即跪地:
“回禀市主,鬼婆刚才已经死了……是,自杀。”
天枢恨得咬牙切齿:
“死前还要坑我一次!哼,这老婆子不过是打着让我和妖族两败俱伤的法子,我偏偏不如她的意!”
鬼影想不通,怎么这事就让鬼婆算计了,那女子的逃跑还是鬼婆的设计?
悬墨一样想不通,他看着桑伶手中的那颗黑色却又像是红色的珠子,只觉得阴气森然,全然看不出半点来处。
“这是什么东西?是你从苏落心口掏出来的?”
“是,这东西叫赤珠,隐藏气息,无视结界,是鬼市主身份的象征。”
桑伶按照溯洄之镜的说法,一字一句地复述。
悬墨更加不解:
“尊上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就藏在了苏落的心口?”
桑伶将那珠子收了起来:
“是鬼婆的药,那碗药的药效极强,根本不需要心头血,可她此举,一是弱化天枢的战力,第二便是让我发现解开结界的秘法就在那心头伤口之处。”
悬墨挥手让其他妖族兵将们先行离开,陪着尊上静默站着,感慨道:
“我们刚进去,便发现了鬼市在清理余孽,此事该与鬼婆有关。如今看来,一切的事情都不过是她想要报复鬼市主罢了。”
桑伶想到自己之前重伤昏迷后隐约听来的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鬼市经此元气大伤,不会再出来搅事了。”
悬墨也是笃定点头。
桑伶来到鬼市之外,才发现如今已是冬月。
寒冷的北风迅烈刮来,刮得树上的枝丫仿佛也在轻微地震动。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盖住了地上。
远处本来还光洁如水镜的烟泽湖,已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小片未被雪盖住,也冻上了冰层,再无从前半点美丽。
桑伶回身看向那已经消失在一片白色晨雾的鬼市入口,鬼市已经彻底关闭,再难进去。
她面上无悲无喜,很快收回了视线,将视线里所有的情绪掩藏了下去。
不想,还是在抬脚时,心神晃动,被地上的突石绊了一下。
她一惊,准备运起灵气站稳,不想手臂已是被人牢牢扶住,一股冷香扑面。
来人开口:
“此地碎石很多,小心脚下。”
来人竟是谢寒舟。
桑伶猜到了他出现的原因,微叹一声,然后起身推开对方搀扶的手,礼貌道谢:
“今日妖族来的迅速,还是要多谢天道宗谢仙君帮忙。”
谢寒舟的动作骤然一顿,仿佛有点怔松似的,然后长睫一动,握住了手中的伞。
即使已经停了雪,天上只有一点细碎的雪珠子,可他还是固执地撑着。
一如既往还是讨厌雪的性子。
桑伶的眼睛轻轻扫过那伞,想到了曾经,没有半分奇怪。
谢寒舟察觉到她的眼神,也被过往牵动了心神,五百年前谢家的灭门之祸正是发生在下雪天,那时自己便开始讨厌雪了。
不想在遇到了她之后,她会想着法帮着自己解开心结,无数顿千堆雪再加上她的欢声笑语,慢慢地也就让他忘记了那种让人厌恶的感觉。
可这一切都让那颗洗情丹给毁了,忘记了阿伶,也让他想起了对雪的厌恶。
往事浮现眼前,让他眼神怔忪,开口的声音却还能保持了淡淡的口吻,让人半分也瞧不见心事:
“举手之劳罢了,长明灯几日寻不到你,便是跳出天地之间,唯一的可能便是鬼市。”
旁边的悬墨也毫不退让,道:
“得了传信,第一时间我便带领手下过来,一定要救出尊上!”
桑伶笑了,对着悬墨是亲近,对着谢寒舟却是礼貌至极,不见半点从前故人的熟悉,她说:
“还是要多谢,有谢仙君对我妖族出手帮助,我才能侥幸逃脱。如今那天道宗不知如何了,要是繁忙,还是不耽误你的时间。”
谢寒舟神色不变,只是那握着伞柄的手捏到发白:
“妖祖,客气了。”
桑伶不想停留此处。
她身上的伤势还未好全,几日拖延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还有妖族,她多日不在,大毛等人定是苦苦支撑。只派悬墨出来,妖族看来便是到了一个很不好的处境。
脑中纷飞,俱是要去处理的事情。
但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如何应对玄诚子。
长明灯在,他肯定很快就会过来。
悬墨马上跟上,斜了一眼谢寒舟的位置,眼神不善。
两人脚步匆匆即将离开此地,谢寒舟静默原地,忽然腰间通讯玉佩闪烁几下,他听完后忽然出口拦下了人:
“你不必如此心急离开,玄诚子现在离开不了天道宗。”
“什么?”
桑伶一惊,回头看他。
谢寒舟立于伞下,宽大的伞沿将他的神色也遮得明暗不定,只听见那声音沁在冰里发出:
“在瓜州一战后,他带着陆朝颜的尸首便蜗居门内,再不外出。刚才门内传讯,他没有察觉你出来的消息,剩下的你可放心。”
桑伶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一种直觉却在此刻告诉她,谢寒舟说的就是真的。
悬墨却半点不信,可看着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立刻涌上心头:
“尊上,他们师徒万一串通呢?人修狡诈,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大毛还在邙山雾林等您,阿染早就备好了灵药和汤浴,定能修复好尊上的伤势。”
桑伶摇头:
“若真是玄诚子要追来,我反而不能回去。他是修真界第一,我之前能活着,不过是侥幸。”
下意识,她想到了如今静静躺在那储物袋里的赤珠。刚才,天枢将这东西给她,是想要保护她,让她复制上一次从玄诚子手中逃走的成功法子?
眼睫低垂,眼眸转动了下,那种情绪便被她强压了下去。
悬墨却在此刻忽然发现了桑伶的失神,他立即就想到了刚才那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被地上石头绊倒的事情。
所以,她是想起了谁?
悬墨的气息慢慢变得粗重起来,那种盘旋在心头的烦躁感此时被血煞之气推波助澜变得难以压制,一双眸子都成了血红色。
“尊上,人修狡诈,不能相信!”
手中唐刀被主人气息吸引,跃跃欲试地不住抖动刀身,想要从刀鞘中跳将出来,直接饮上仇人的鲜血!
谢寒舟忽视了悬墨这绝对称不上是善意正常的目光,只将一双眼睛冰凌凌的看向桑伶:
“他和我之间如何,你很清楚,阿伶。”
他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深刻印来,桑伶下意识偏开了视线,只是旁边悬墨的样子却进了她的视野中。
然后就是狠狠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