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人,一身白衣,手拿长剑,气质冰寒绝尘。
众人一惊,立即就想到了此人该是之前显阳宗说的贵客,也是参与调查鱼灯花节真相的天道宗高徒,谢寒舟。
他一进来,屋内寂静,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余光中,进来的几人中一道身影气息不同,汇聚过去,却是立即大惊。
“是妖族!”
“妖族来了,妖族来了!”
桑伶微微一惊,没想到谢寒舟带回来的竟不是店娘子,而是庄五汉!
她惊诧一瞬,想要去寻谢寒舟问个清楚,不想周围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法悄然靠近,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眼睫翩飞不停,思索解决办法。
谢寒舟看来,见她神色不好,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是被几个掌门拦住攀谈起来。
此时,门口的动静太大,觎水门回身看去,俞飞当场认出来人。
“原来竟是当日,鱼灯花节我在茶铺外抓的妖族。那时我不是交给李一你看管了吗?怎么如今竟是大摇大摆的从你显阳宗的山门进来,你们显阳宗投放掉了妖族,还想否认吗!”
李一顿惊,之前他是将庄五汉关进了宗门地牢看管,对方怎么忽然逃跑了,他也是不知道。
乐散真人看着庄五汉进来,眼睛微闭,准备说些什么弥补。
忽然,就看到庄五汉扑通一声跪下,已是对着他叩头谢罪。
“是我趁人不备,从显阳宗逃跑。如今,听到显阳宗因为我之事,被千夫所指,我实在无法继续厚颜躲藏,愿意承担所有罪责,请诸位不要再怪罪显阳宗,怪罪乐散真人了。”
乐散真人想不通他为何忽然出现,闻言更是惊诧:
“我已经决定退隐,你又何必再来。”
李一一张脸忽白忽灰,他看着乐散真人那微微弯下的腰,有些不敢深想,师父对着这庄五汉如此亲近,两人像是相熟许久,难道觎水门说的师父勾结妖族是真的?
这时候,俞飞站了出来,一双眼睛紧紧落在谢寒舟和桑伶身上,似要看透她所有谋划。
“无伶,谢寒舟当时是和你一起上山的,我之前还在想怎么人突然不见了。原来是你安排,让他去寻了这妖族出来。”
桑伶淡淡一笑:
“谢仙君可是天道宗的高徒,怎么可能会听我的?俞飞兄可不要误会。”
竟是一副全然撇清关系的样子。
后方。
谢寒舟眼神微微一凝,却是半阖下去,没有言语。
一直高竖耳朵的神秘人:……
之前谢寒舟这家伙在寒潭里泡了许久的样子,他可是历历在目。还有密林之中,那家伙眼神都没离开这女修半步,如何不听你的。哪怕是你让他当场拿剑捅自己,他都会做的。
可惜,神秘人的心里话讲不出来,俞飞也听不到,只半信半疑地看着桑伶一会,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谢寒舟身上,下意识态度却是恭敬了一些。
“敢问谢仙君,您是从何处寻来的妖族?”
谢寒舟淡然出声,声音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失神感。
“偶遇。”
俞飞:?……!
淦!谁信啊!
可惜,这是天道宗的高徒,天下第一的玄诚子的爱徒,下一任的天道宗宗主,谁敢放肆。之前也是怕伤到了他,才选择了迷阵,只为围困,拖延时间。
俞飞梗了梗,到底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将关注放在了妖族身上。这女修有这天道宗的谢寒舟护着,到底是不好下手,可乐散真人却是能拿捏得住。
想通此处,俞飞立即去看无水真人,对方也是负手站定,微微点头,俞飞心中大定,立即炮口对向了乐散真人。
“乐散真人,如今妖族伏法,证据确凿,我看您今日干脆将与妖族勾结之事说个清楚明白,也能让大家伙清楚些,将这件事情彻底算个清楚吧。”
乐散真人微叹了口气,正预备说什么,忽然就见庄五汉从地上一下爬起,怒目而视瞪向了俞飞。就是这些人一直搅屎,才搅得不得安宁。
“什么勾结,我呸!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里惹到了你们,偏偏你就要将我挤兑出来,将这帽子扣在了乐散真人头上。空口白牙,颠倒黑白的就是你!”
俞飞看着他越说越近,又是这熟悉的呸声,立即就向后退去,不敢让他呸到了脸上。心底暗骂,果然是粗俗做派,实打实地打倒一片。
庄五汉见把这家伙暂时骂退,才收了那强装出来的怒气,转头恭敬地对着显阳宗众人行了一礼,歉然道:
“是我藏匿在显阳宗治下不对,今日之事,我愿意一力承担。与显阳宗无关,与乐散真人无关!”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所有人的眼神都汇聚在了庄五汉的身上,妖气冲天下的身躯汇总他们好像看到了一点风骨和决绝。
他这般,是要来送死?
觎水门众人却没有这般的想法,见庄五汉愿意担责,更像是抓到了把柄般,一口咬定,半分不松。
“我看就是这妖族胡乱作恶,才是害了许多人。今日就该将他伏诛当场,才算是报了仇。”
“显阳宗还真是好谋算,只推出一人,就将所有的事情推掉,与自己无关啦?”
显阳宗众弟子哪里还听得下去,这几乎是当着他们脸上喷唾沫星子般,众人立即撸了袖子,抵上前去。
“你说什么!”
“你们觎水门才是包藏祸心,刚才那人不是说了,鱼灯花节之事就是你们搞的鬼!”
两方人吵得厉害,旁边本想高高挂起的众掌门也在无水真人的冷目中,不得不加入,一时间几乎是人声鼎沸,炸翻屋顶了。
此时。
众人议论纷纷,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将一处宗门的大厅,衬托得像是菜市场般喧闹,不成体统。
桑伶微微闭眼,有些体会到乐散真人的心情。这般的宗门做派,简直比挺身而出的庄五汉还要不如。
苏落在旁边陪着,瞧她烦心,余光嫌弃地瞄了眼场中情形,只低声拉住了人,劝说道:
“要我说,谢寒舟的主意也是不错,就让庄五汉承认了。将此事略过,皆大欢喜就是。”
桑伶眼睫轻轻一扇,带下了一片不明的暗影。
“你觉得是个好主意?”
她之前让谢寒舟半路去一趟茶铺,想要带来的却不是妖族,而是店娘子。她想不通谢寒舟是不是自作主张,想要让妖族顶包,让此事解决。
苏落没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却下意识不想承认谢寒舟的厉害,只换了话题,继续敲着退堂鼓。
“我们还是先走吧,这般吵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吵出结果。”
桑伶含糊应了一声,忽然侧目看向了旁边的谢寒舟。
从他进来,对着众人见礼做过场面后,便与她不远不近地站着,中间隔着无数双高竖起来的耳朵,根本无法问询到底计划出了什么变故,还真是他自作主张。
桑伶下意识想要忽略这个人的存在,但即使不去看他,那强烈的存在感也会轻易杀进余光视线中,让人不得不在意。
见她看来,谢寒舟收回对场中的关注,第一句话却是劝慰。
“我在,他们动不了你。”
桑伶以为他已经承认了推妖族出来,化解危机的做法。眸中泛冷,慢慢将手背到了身后,徐徐侧过一点步子,全然面对着谢寒舟,目光冷然陌生,像是在看桌子椅子一般寻常。
“谢仙君,不必如此,我一介散修会保护好自己的。”
谢寒舟眼眸一晃,想要开口。
忽然。
一旁的苏落冷嘲出声,一脚就站在桑伶面前,挡住了谢寒舟的视线。
“谢仙君,就不必说大话了。当年种种,不必在下提起吧。”
谢寒舟周身微僵,偏他还嫌事情不够严重,径直说了下去。
“谢仙君,阿伶安不安全,能不能护住自己不用你担心。在下不才,修为不高,但是却能拼尽性命。你这满腔心思,还是放在陆仙子身上罢了,不要胡乱作为,惹得旁人误会,到时候陆仙子一怒,我们这些人可是要麻烦许久的。”
一身白衣近乎是冰封般,将所有的东西时光都冻结在了一起,片刻后,才听到那冰寒冷冽的声音微微带哑的传来:
“从前不过是因为……”
“不必解释了。”
桑伶微笑打断,些许笑意浮在面上,眼神之中没有半分波动,却能瞧见那冰封在寒冰之下的火焰扑面而来。她不想听解释,也不想再去与此人有过多的干系。什么原因,什么苦衷,她都不想听。
“谢仙君,我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在密林之中多谢你的相护,接下来的路,我们不必同行。毕竟……”
她微微停顿一瞬,看着场中那已经被觎水门扣在地上对待犯人般的庄五汉,将下一句话一字一句的咬了出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定要将庄五汉带来,那接下来我也不知计划能不能成功,只能姑且一试。若真是不幸遇险,也请您袖手旁观,毕竟有了你在,什么事情都会变得严重。”
毕竟在书中剧情,她可是恶毒女配的身份,并不受剧情钟爱。这般的身份,只会什么事情都会功败垂成,难以翻身。现在虽然是原文剧情大结局后的好几百年,可不知这剧情惯性,会不会继续影响自己。
桑伶摁下那点颓丧的心情,几步上前,准备插入厅内那场闹剧之中,庄五汉不能这般凄惨地死去。
“那我随你一起。”忽然手腕一紧,后方一直抱手冷眼的苏落忽然笑了笑,抓住了她的手。“阿伶,我陪你一起,既然是要做危险的事情,后背便要给信任的人看着。”
他对着桑伶笑起来的时候,咧嘴的弧度会更加自然扩大,露出一点可爱的小虎牙,天真无辜。可转头瞥向谢寒舟时,笑意却是没有直达眼底,有一缕极深的恶意阴鸷藏于深处,难以化开。
桑伶抬眼看着苏落,在旁人眼中她此时的眼神极亮,默契一笑,并肩离去。
谢寒舟瞳孔微微一缩,表情多了点冷凝孤寂出来。
这厢。
桑伶没有再管谢寒舟的反应,只注意着厅内的情势。
此时,显阳宗俱是面色青白地站在一旁,乐散真人面色灰败显出几分苍老。
而反之,觎水门这边确实气氛高涨,有些兴奋嗜血起来。
无水真人带着俞飞遥遥站在人群中间,垂目看着地上已经将头磕得半破满脸是血的庄五汉,眼神之中冰冷麻木,没有半分仁慈不忍。
“妖族藏于宗门之下,凡人之中,包藏祸心,危害一方,此种罪行罄竹难书,我看你还是以死谢罪吧,如此这般才能警告世人,小心行事。”
庄五汉脸色一白,没有半分血色。从上山以来,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他不后悔,若是能以他的命,换乐散真人的安全,换显阳宗的安全,换妖族众妖的安全,他愿意。
思虑到此,庄五汉已是眼神决绝,下定了主意,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