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回身一看,目眦尽裂:
“尊上!”
悬墨已是一个不稳,就半跪在了地上,满目赤红。
谢寒舟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纷纷扰扰往事不住钻出,乱了他从来自持的淡然冷静。
心绪剧烈起伏,他踉跄上前几步,想要去看她。
然而就在此时,腰间储物袋竟然在不住震动!
他立马反应过来,猛地扯开储物袋,一盏黝黑古拙的灯盏从里面飘出,烛芯闪烁捉住了几缕溢散的光点,最后,灯火大盛。
是聚魂灯!
此事不可谓不是峰回路转。
聚魂灯收集光点灯火大亮,谢寒舟立即控制着聚魂灯将那光点全部收集,一开始很顺利,到了之间却不知道是为何,他只感觉那吸收的趋势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一般,竟是半点也蓄不上力。
阿染急的咬牙,却根本不敢过来打扰,不断将灵丹妙药掏出,递给了谢寒舟。
无数空了的玉瓶满了一地,谢寒舟却只感觉从那力量中拽过来一点,对方那熟悉霸道的力道,让他目光森然忽然看向了天空。
又是它!
刚才桑伶突然断气,绝对就是它在从中作梗!
谢寒舟目光一厉,狠狠咬下舌尖,一口血利剑喷向了聚魂灯的位置,忽然就见那灯芯中突然光芒大亮,吸收光点的力量顿时加强数分,所到之处,那对抗的霸道力量竟是不住溃败。
最后,天空中炸开一道“咔嚓!”声,那力量再度被削弱。
谢寒舟目光冷然,手中聚魂灯的光芒越亮,将此处照的亮如白昼!
肉眼可见,谢寒舟的脸便是快速灰败憔悴,最后竟连那发色也在发白,竟是燃烧了自己寿命!
阿染怔怔,彻底愣住了。
许久之后,聚魂灯成功蓄完了所有的光电,谢寒舟将灯火还到了桑伶的肉体上,光点灌进,彻底熄了灯火。
只见,桑伶那青白僵死的面容便重新白皙,挂上红晕,呼吸浅浅,重新活了过来。
所有人被这突然起来的惊喜,砸的晕头转向,难以平静。
谢寒舟将那聚魂灯收起来,浑身脱力,倚靠着一处砖石,才勉强站住。
刚才他体内灵气被全部抽取,竭泽而渔般却还是根本不够。无数灵丹被疯了一般吞食进去,又被聚魂灯那旋风一般的抽力刮走,经脉此时抽搐疼痛的剧痛难忍。
可他还是低低笑了,额间冷汗遍布,脸颊青白死灰,乌黑的发间也多了白发。显然刚才他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灵气修为,还有无尽寿命和魂力。
他半点都不在乎,看着阿染重新施针,听着那床榻之上的人一下一下的呼吸,如听仙乐般展了眉梢。
乐散真人见此处没了异相,便驱散了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一个人跳进了这塌下来的房顶,一眼就看见了谢寒舟如今的样子,目光震惊:
“谢仙君,你怎么忽然老了?”
谢寒舟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用了聚魂灯。”
“聚魂灯!”
乐散真人差点没跳起来:“聚魂灯根本就是早已失传,听闻制作材料和方法更是残缺不全,不得上天入地,凭借无尽运气不能得!你竟然有这东西,还早就炼制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乐散真人一连串的问题鞭炮似的炸个不停,阿染收完了金针,想到了刚才见到的一切,也侧头望了过去,目露怀疑。
然后就听到谢寒舟那独特的冰冷漠然的声音响起。
“在洗情丹药效消失,我想起了一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聚魂灯。”
“你想要聚魂桑伶?”
乐散真人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捂住嘴惊呼一声。却又忍不住感慨,这对有情人中间存在了太多的求而不得和阴差阳错,到了如今,再回首看,只能叹一句,有缘无分啊。
谢寒舟放松了四肢,周围灵气不断涌入体内,快速运转补充经脉,他稍稍好过一些,才感觉脑中的眩晕少了许多。
他睁眼时,就看到蹙眉的阿染,还有一脸八卦的乐散真人,抿了抿唇,没有多说,问起了他最在意的事。
“如今,阿伶如何了?”
阿染消了猜疑,直截了当地告知了结果:
“心脉恢复了,只是伤势还需要仔细调养,不过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
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将尊上带回邙山雾林,有了丹药和适合修养的环境,尊上才能彻底恢复。
只是谢寒舟此人,却不能再跟着他们了。
谢寒舟蹙眉,他们难道要马上走?
阿染开口赶人,目光之中消了杀气,却还隐有成见:
“谢仙君,当年往事我们妖族也有所听闻。如今看你所作所为都似深情,却也是因为当年薄情。不过,在下代表妖族谢过你的帮助,让我们能顺利找到尊上,如今还能救回尊上。剩下的我们妖族自会办好,天道宗事务繁忙,请你离开吧。”
一番客套后是毫不绕圈子地直接赶人,用完就丢还不忘讽刺挖苦一番。
谢寒舟眼睫一动,下意识侧目去寻床榻上的人,谁料那里忽然站过一人。
是扛着唐刀的悬墨!
悬墨山一般的身形,直接将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谢寒舟望去,只能看见对方嫌恶的眼神。
悬墨挥挥手赶人,像是赶苍蝇:
“走吧,走吧,邙山雾林又不欢迎你,你还死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就要走了,你也走吧。”
阿染也开了口,不过却是冷笑:
“山高路远,我们就不相送了。啊对了,听闻天道宗出了一件大喜事,谢仙君怎么还不回去庆祝?”
通讯玉佩碎前谢寒舟便已是知道了陆朝颜苏醒的消息,现在看妖族也是同样收到了。
阿染就是在半路赶来的时候接到了消息,他挑眉看了谢寒舟一眼,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满是锋芒:
“听闻那陆朝颜办的喜宴极为盛大,不仅邀请了所有天道宗的弟子,连在外的弟子也被唤了回去,更何况是宗门世家。看来这中州的战争马上就要停止,那我妖族便是站在你们世家宗门对立面的。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你和尊上早不是一路人了。”
“我和他们从不是一路人。”
谢寒舟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阿伶伤势严重,不适宜立即启程。”
“嗯?”
阿染挑眉:
“我才是医修,我定会尽心医治。悬墨,准备下,我们即刻启程!”
悬墨目光挑衅的看了谢寒舟一眼,面露不屑。
谢寒舟的眼眸凝在那被阻拦的死死的床头一角,气息冷彻,目光僵硬。
长时间紧绷的担忧情绪连同那疲惫至极的身体,在此时都像是那已经沸腾的水壶,咕噜咕噜水声不止,被名曰理智的壶盖压着,却还是上下颠簸,泄出不小气泡。
悬墨见他不说话,冷笑出声,不屑道:
“现在中州停战,陆朝颜又醒了,玄诚子定也要来寻尊上报仇,如今危险,我们又怎么能放心将尊上留在这里?至于你,该回天道宗了,今后我们妖族与你们天道宗再见,也是在战场之上,以命相搏了。”
谢寒舟身躯一滞,这话像是最后一把柴,一下就将那沸水溢满壶盖,砰的一下将那壶盖撞开,内里的情绪一下子全部冲了出来,让他大脑空白,竟忽然吐出了句惊雷出来:
“和我结成道侣,气运寿命修为都可以共享。有了这个,她就能马上恢复,妖族军心大定,天道宗也不敢动她,一举多得。”
“谢寒舟!”
阿染震惊到了极点:
“你是人族,尊上是妖族,道不同如何能结成道侣!”
屋子里一下子静极了,所有人的眼神都惊诧万分地看向了谢寒舟。
可他始终神色未变分毫,自持冷静,却更像是个清醒的疯子,让人毛骨悚然,他又接着道:
“如今只要我点了头,旁人再难驱使我改变主意。”
阿染一时哑然,更多的却是觉得眼前这谢寒舟被人夺了舍,失了智。不过,想到刚才的事情,再看看他一头的华发,便明白这人就是一个疯子。
对于疯子来说,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他涩然道:
“谢寒舟,就算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心怀愧疚,愿意为尊上牺牲。可是也要问问尊上愿不愿意,道侣?一辈子的牵绊和联系,我猜,她肯定不会同意。”
谢寒舟卸了气力,眼眸低垂,眼睛里氤氲着一片说不出的情绪。
虽然结为道侣的提议只是他一时激奋说出,可如今被人否认连连,只感觉挫败又颓然。
他的目光幽幽转了数次,最后竟突然放在了头顶之上,自言自语道:
“可我若真是那话本子的男主,那绑定了我,便是分享了气运,她再不用被那力量追杀,险象环生了。”
一句淡淡的呢喃出口,随意吐出,即刻消散。
场中众人过耳一瞬,却是难以听清。
可这句话被一缕风落进桑伶的耳中,便像是雨打芭蕉般炸响在耳畔,将她一下惊醒。
她猛地睁眼,在看见头顶的床帷时,喉间那股血气也忽然加重。
她捂住发闷的胸口,侧头一偏,哇地朝床铺外呕了出来。
那是一小滩乌黑的瘀血,其中还掺杂着大大小小的血肉,让人很难不猜想,这就是直接从心脏那破碎的口子吐出来的。
不过在吐出那一口之后,桑伶立即感觉到发闷的胸口重新变得畅通起来。
她竟是已经恢复好了心脉。
此时此刻,体内溯洄之镜上的镜能显示竟是重新归零,全部清空。
溯洄之镜没有半点动静,虽说它一开始就是个碎嘴子,不过在桑伶成为妖祖之后,溯洄之镜便很少说话,像是退居幕后,不再干扰她。
桑伶知道溯洄之镜是想放她独立自主,也领了它的好心。
不过现在没了溯洄之镜的声音,在一场重病之后,让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在她昏迷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