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水师驻地。
卯时正,远处的杭州湾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近处的水师驻地之中,却早已经是灯火通明。
东侧的校场上,水师将士已经开始准备将最后的物资送上船,
西侧的别院中,金吾卫重重守护,千牛卫快速不停的来回,将一个个消息送到了李绚手中。
坐在大堂之中,李绚放下手里最后一条短笺,抬头看向来遂,轻声说道:杭州城水陆十三座城门,五座水门,八座陆门,这半年以来,都有少量的人员增补和更换,其中尤以东南水门,东南陆门和西南水门最多,而且今夜,这些刚来不久的年轻人们都会当值。
看来,舟山海寇和天阴残匪,今夜就会在这三座城门处动手。来遂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有人要和舟山海寇联手,里应外合,试图拿下杭州城。
要知道,他家叔父来敬业刚刚抵达杭州城,就出了这么大事。
一个处理不好,杭州大乱,来敬业立刻就会背上重责。
要小心,这场危机不可轻忽。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根据探报,这三座城门内,都有数家店铺在这半年内被售卖交易,而且有几家昨夜一整夜,内中都有人在不停向外窥伺。
好贼子,他们是真的恨不得全拿下杭州城不可。来遂顿时一阵咬牙切齿起来。
如果这些店铺当中有足量的人手和军械,再加上城门的内应,城外的扣关,无备之下,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守不住这城。
这等人,用心究竟是何等的险恶。
李绚将手里的短签送到了来遂的手里,轻声说道:时日太短,能查出来的东西太少,不过若绚所猜无误的话,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布置,不过那应该是万一攻城失败之后的唯一退路,堵死了那里,才能够将其一网打尽,这些,就都交给来兄了。
如此便多谢贤弟了!来遂对着李绚郑重的拱手,心里的愤怒也逐渐的平息下来,
如今这一切的确非常的凶险,可是如果布置妥当的话,何尝不是一件大功。
愚弟会尽可能的最快赶回,从舟山海寇的背后发起突袭,不过来兄切记,东城一定要守下,否则,局面就很难控制了。李绚最后认真的相告。
杭州城能不能守到李绚率领率领水师回援,关键就在于东城门,他们守不守得住。
愚兄明白其中厉害,贤弟放心。来遂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李绚躬身施礼:最后若能一切如愿,愚兄必定重谢。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李绚笑着摆了摆手,同时站了起来,道:如此,小弟就暂且别过了,你我今晚再会。
贤弟请!来遂将李绚送到了院门口,然后才停步。
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几十艘战船停靠在杭州水师码头之上,远远一片壮阔。
李绚看了一眼战船,然后对着来遂拱手道:来兄千万小心,如今真正危险的,还是城中的内应,水师数次扫荡舟山海寇,最终都徒劳无功,其人在杭州府内的位置必定不低。
愚兄记下了。来遂再度深深拱手,道:贤弟一路小心。
来兄小心。说完,李绚转身,带着众多手下,一起上了水师特意为他准备的四桅战船。
没过多久,几十多艘大船已经同时启程,朝着东方快速而去。
浩浩荡荡的船行之中,东方的天空中,大日缓缓东升。
萧山无名山丘之上,密林丛中,文旭看着几十多艘战船洋洋洒洒的出港,终于长松了一口。
如今,整个杭州水
师,就只剩下不到十艘的破旧老船和一些残兵破将了。文旭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
等到杭州水师彻底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他的脸色才彻底的肃然起来。
转过身,文旭朝着连绵起伏的山丘快步奔行而去。
转眼间,原本看起来无人的山丘之中,一下子涌出了十几名黑衣卫士,一起护卫文旭朝山丘深处而去。
文旭一众人等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山谷之中。
此刻,将近九百名黑衣士卒,正坐在地上,就着干粮和一侧的泉水,用着早饭。
这些黑衣士卒各个面色漠然,虽然在用早膳,但长刀始终都在手边。
文旭快步的走入了众人之中,众多士卒对他微微躬身,让开一条路,
山谷深处,一座小型的山洞最后出现在文旭眼前。
文旭迈步走进了山洞之中,眼前豁然开朗。
山洞洞口虽小,但洞内却一片开阔。
这里赫然是一座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地下溶洞。
文旭一直走到了洞穴深处,一间被刻意挖出来的密室悄然出现。
文旭停住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随从道:让三位校尉过来,另外,通知外围的岗哨,今日,但凡进入附近三里者,不管来历,一律击杀。
遵令。手下人立刻转身而去。
文旭一个人迈步走进了山洞之中,墙上高高的挂着一副地图,杭州城的地图。
就见三条粗线从东南西三面直插杭州城中,三条粗线所过之处,赫然正是李绚之前向来遂点名的三个城门。
李绚对于文旭和一干黑卒的攻击重点,竟然丝毫误差。
然而,在这三条粗线之外,还有一条细线,从南城直入北城而出。
同时,在这条细线上,还有一个地方被额外的标出,这个地方赫然正是杭州刺史府。
文旭这一趟攻击杭州的真正目标,竟然是刺史府。
杭州湾外,海浪逐渐的变大。
西风冷冽,船行逐渐的颠簸。
李绚所在的战船之上,千牛卫和金吾卫内卫守护。
舱室之中,杭州城的地图被高高的挂在船舱的舱壁上。
李绚站在地图前,仔细的盯着地图研究。
许久之后,李绚才缓缓转身,看向桌案之侧,面前放着三本官档的余泽。
这三本官档,分别是前秘书郎、现任杭州法曹薛仲璋,现任杭州录事参军关弥,还有萧山县尉文旭,这三个人在这几天走的很近。
余叔觉得,这三人中,哪一个才是东海王的人?李绚的声音在余泽的身后响起。
余泽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三人都有可能,甚至三人都是东海王的人也说不定?
哦?李绚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三人当中明明只有文旭才是东海王的人,余泽怎么想到三人都是的。
首先,这位文县尉,他在杭州的时间最长,三年前调任萧山以来,积极打击境内豪族恶霸,扶持百姓,然而,这样一个爱民之人,在天阴教黑卒潜入之时,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多少有些离奇。
余泽稍微停顿,冷笑着说道:若他是天阴教之人,那么之前官兵几番查找,都没有能够找到天阴教徒的原因就能找到了。
不错,这个可能是最大的。李绚赞同的点头,余泽分析的不错,因为这个的确就是真相。
余泽紧跟着翻出了杭州录事参军关弥的档案,脸色略对忧虑的说道:如果说最有可能是天阴教徒的萧山校尉,那么对杭州最有威胁的,就是这
位杭州府录事参军,他对杭州的虚实知道太多了。
李绚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满脸诧异的看向余泽。
随后重新看向了录事参军关弥的档案,赫然就见这位官道当中,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记录。
杭州府几乎所有官吏所有的功过他都有登录,并且不少都朝吏部禀奏。
也就是说,关弥对杭州府所有的官吏全都认识,知道他们个人喜好和平时习惯。
关弥绝对是一个无比合格的录事参军,同时,他一旦被东海王所用所能造成的破坏绝对可怕。
余泽轻声说道:如果我是东海王,想要对东南世家动手,那么我首先早掌握的就是这位关参军。
李绚认真的点头,没有开口,但他知道,余泽说的没错,想要对杭州府下手,最好就是真的将这位录事参军掌控在手中,这对李绚以后做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示。
第三便是这位薛秘书郎。余泽轻声说道:这位薛秘书郎毕竟是从长安而来,而我们都知道,东海王如今就在长安;再有就是他出身河东薛氏,薛氏和隐太子的关系可不弱。
余泽一句话,让李绚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余泽紧跟着说道:然而真正令属下在意的,却是这位薛秘书郎的母亲韦氏。
薛家和韦家联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绚有些不解。
余泽微微苦笑,说道:王上请看,这里写着,其母出身京兆韦氏,其父韦积庆。ap.
韦积庆如何?李绚脸色开始肃然起来,他虽然对早年长安旧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能够让余泽记住名字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因为这位韦庙丞,虽然只是正九品的京兆太庙丞,但他的父亲,却是先帝朝时的象州刺史刺史韦挺之子,也就是说,这位薛参军,他是韦挺的曾外孙。余泽对着李绚苦笑着拱手。
韦挺?李绚对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很有些印象,略微思索,便满脸惊骇的说道:是隐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太子左卫率的韦挺,齐王李佑妃韦氏之父?
李佑,太宗皇帝第五子,母阴氏,妻韦氏,贞观十七年谋反而亡。
韦挺是太子李建成的发小,因为杨文干谋反一案,代李建成受过,流放巂州。
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李世民登基,韦挺被召回朝任职,后一路升迁至拜御史大夫,银青光禄大夫,行黄门侍郎,兼魏王李泰府事。
其女更是嫁给齐王李佑为妃,只是齐王谋逆,魏王夺嫡失败,韦挺遭遇牵连,贬象州刺史,任卒。
怪不得,其姑母河东薛氏女,嫁刑部尚书,哪怕后嫁,无论如何不该如此默默无闻,可若是其家和韦挺是亲家,那就没那么简单了,也怪不得薛中璋和裴炎的关系,一直不为人知,原来如此。
隐太子李建成,魏王李泰,齐王李佑,又是一个倒霉家族。
李绚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不知道究竟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