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府大堂,李显肃然跪立在地。
王福来站在前方,大声宣读圣旨:“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皇帝若曰:
维城道峻,理恢於邑壤。
分社寄隆,义先于荣秩。
洛州牧英王显,瑶坡挺祯,璇源发彩,令闻彰於《诗》、《礼》,英徽表於岐嶷。
戎章之宠,宜允於具瞻。
膏腴之恩,式遵於故事。
今调任雍州牧,加食实封一千户。
余如故。”
“儿臣英王显领旨,叩谢圣恩,父皇万寿无疆。”李显沉沉的叩拜,然后才缓慢起身。
“殿下保重,老奴先回宫了。”王福来很认真的拱手,告辞。
李显神色诧异,随即拱手道:“王公慢走!”
王福来点点头,然后快步朝英王府外走去。
一旁的姚令璋已经追了上去。
“殿下。”苏良嗣从一旁走出,对着李显认真拱手:“臣如今调任雍州司马,还请殿下示下,”
“司马久见了!”李显温和的拱手。
如今苏良嗣虽然重新担任司马,但英王府的司马和雍州牧的司马完全不一样。
李显之前虽是亲王,但他为人浪荡,英王府司马也没有多少权利。
但雍州府司马,却是等同于大都督府司马,从四品上的官职,位置更高不说,关键是掌握实权,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想到李显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就不一样了。
今日圣旨一出,之前弥漫在整个洛阳的所有鬼祟,全部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
如今的大唐,封太子前任雍州牧已经成为惯例。
就比如之前的李贤,他之前是雍王,任雍州牧,然后被封太子。
在李贤之前,还有李世民和李忠,都在被封为太子之前,任雍州牧。
当然,也并非每个雍州牧都有机会成为太子,比如倒霉的李泰。
他虽然被封为雍州牧,但可惜最后和李承乾两败俱伤,被李治捡了便宜。
“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杨长史,杨长史不久就会赶过来。”苏良嗣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
如今的雍州长史,是杨再思,他在李贤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雍州长史了。
但他却并不是李贤的亲信。
更准确的讲,他是皇帝的亲信,甚至和武后有一定的亲戚关系。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雍州,所以李贤虽然在雍州有不少的亲信,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可动用余地的原因。
“好!”李显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一旁刚回来的姚令璋说道:“长史,派人请南昌王过来。”
“喏!”姚令璋拱手,然后转身派人安排。
苏良嗣眼睛一转,看向李显问道:“殿下,臣听说是南昌王举荐臣做雍州司马的?”
“对!”李显直接点头,说道:“王叔说司马为人慎密,是做事之才,所以尽快的让司马重新归回英王府,这对显是好事;尤其是王叔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征战,有些地方细务,还需要司马指点。”
“哦?”苏良嗣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很直接的说道:“臣听说南昌王曾经建议太子殿下深入朝务,清查隐田就是其中之一。
臣想知道,殿下若是更进一步,朝务会在什么地方展开,还是清查隐田吗?”
李显诧异的看着苏良嗣,随后摇摇头道:“此事眼下,本王还没有时间和王叔细谈,不过早先的时候,王叔建议本王先从工部下手。”
“是整理织户的事情。”苏良嗣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玄机所在。
李显苦笑着点头,说道:“原本最初王叔给了本王一份改进的织机造图,孤改进之后,发现制造效率是高的,但是所需要的织工却少了很多,好在真是在洛阳推行开来,没有蔓延到江南,不然就是一场大祸。”
苏良嗣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洛阳织工虽然不少,但仔细一点,还是能够安置妥当的,但若是放在江南……”
李显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苏良嗣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说道:“这种事情,南昌王应该有所准备吧?”
“本来是要向王叔请教的,但碰上了皇兄之事,一切就拖延了下来。”李显微微苦笑。
苏良嗣轻轻点头,他并没有纠正李显话里错误的意思。
李贤虽然现在被废了太子,但他依旧是皇帝的儿子,是李显的血脉兄长。
即便是没有了身份,但血缘还在。
眼睛一转,苏良嗣似有所悟的开口说道:“或许南昌王是早有准备,但一切都要等到殿下更进一步才会推进……”
说到这里,苏良嗣的眉头突然间皱了起来。
“怎么了?”李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说道:“河南道的隐田清查,虽然只进行了不到两成,但陛下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件事肯定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如此一来,河南道,河北道,还有山南道,就都会搅入其中,而对江南织机变化,或许会带动江南的商业更加繁盛,说不定大唐几年间的财政增收都在此处。”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感慨说道:“南昌王宰相之才啊!”
“司马过誉了。”李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就见到李绚穿着一身紫色宽袖长袍,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对着李显和苏良嗣拱手道:“殿下,司马!”
“王叔!”李显回礼,他想开口问什么,但还是停下了嘴。
“王爷!”苏良嗣拱手,抬头看向李绚,问道:“难道王爷不是做如此想的吗?”
“哪有那般容易。”李绚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殿下不请我们去书房吗,今日这事,还需要将姚长史请来,好好的探一探这件事。”
“好!”李贤反应了过来,伸手说道:“王叔,司马,这边请。”
……
“殿下,王爷,姚兄,司马。”杨再思对着书房众人拱手。
李显抬头,说道:“长史请坐,我们如今在谈洛阳的织户问题,本王之前任洛州牧,利用洛州府和工部,还有将作监的力量,改造了一批织机,但后来,有近三百人的织工没有织机可上,也没有织丝供应,好在宫中其他地方还有用工,这才安排妥当。”
纺织,不仅受限于织机的效率,同样受限于蚕丝的储量。
洛阳本身就不是江南那种养蚕大州,洛州每年能够拿到手的织丝有限,所以即便有上好的织机,产量也有限,织工也一样有限,又没有提前从各地搜剿蚕丝,所以一时间,很有一些织工被迫失业。
“好在殿下当初是洛州牧,诸事由崔长史负责,不然这麻烦就落到了臣等头上了。”杨再思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三百名失业的织工想要妥善安排并不容易,崔知悌能在洛阳安置好,已经算是占了秋运的便宜,但明年,织机如果大量布展开来,那么各方面遇到的问题都会很大。
“让织工该学织衣和刺绣便是了。”李绚抬头看向李显,说道:“此事需要在开动之前,就做好销路准备,殿下可在明年,先在雍州试行,等到有了实际成效之后,再在江南施行。”
织工的问题,又岂止是那么简单,不过在初期,只要处理妥当,的确能够带来巨大的利益。
“销路,也就是西域诸事。”苏良嗣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说道:“可如今北疆不稳,丝绸之路就有被切断的可能。”
“那是DTZ的事情,西突厥还不至于。”李绚摇摇头,说道:“DTZ动乱,虽然会威胁到敦煌酒泉,沙肃甘凉诸道,但那是北丝绸之路,如今右武卫将军麹崇裕打通了西吐谷浑,南丝绸之路就通了。”
“那也需要控制诸西突厥。”苏良嗣目光认真的看着李绚。
虽然去年,裴行俭在西突厥打退了吐蕃人的渗透,大唐在西突厥威望大增,但突厥人本就是时叛时降的性子。
如今DTZ动乱,谁知道他们心里会如何蠢动。
“那就要看朝廷对西突厥的安排了。”李绚微微摇头,一声轻叹。
在场众人沉默了下来。
如今的他们甚至还不是东宫属官,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种朝政大事上。
“好了。”李显摆摆手,看着众人说道:“今日将众位请来,还另有一事需要众位帮忙。”
“殿下请讲。”众人同时拱手。
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本王此次虽被封为雍州牧,可喜可贺,但是家中,女主欠缺,急需解决。”
苏良嗣皱眉:“殿下可是欲让英王嫔任王妃,此事……怕是不好解决。”
韦氏如今是李显的英王嫔,但英王嫔和英王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是李显一本奏折呈上去就能解决的,韦氏需要有功,才能说服朝堂和祖宗。
原本正常的步奏,是韦氏生子之后,李显上奏,以子荣母,可现在不等孩子出生,他就要成为太子了。
成太子时,最好有太子妃。
“诸位有什么好的方略。”李显请求的目光从苏良嗣身上扫过,最后看向李绚。
“若是不想等,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李绚开口,众人同时瞩目过来。
李绚沉吟着,抬头看向李显,拱手道:“说句殿下可能不大愿听的话,殿下多年闲散,朝中上下没有根基,威望不重,为将来计,还需另辟别径。”
其他人顿时正色起来。
李显做太子,比李弘李贤要难得多。
李贤做雍王时,便已经编纂医术,熟读经史,府中属官也多有能为,但李显浪荡多年,没有建树不说,荒唐事更是多不胜数。
便是眼下众人,也不过是初次集齐,以后想要辅助皇帝处理国政并不容易。
“王叔请讲。”李显正色起来。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孝敬皇帝香火之事。”李绚一句话,众人眉头皱了起来。
李绚和李显同时瞥了苏良嗣一眼,随后李绚开口:“请殿下上奏陛下,欲以长子为孝敬皇帝嗣!”
“不可!”姚令璋等人同时开口阻止。
李绚笑笑,说道:“陛下和天后也必定不允,那么便再请奏,以太子之子,为孝敬皇帝嗣,此,兄弟友爱,孝悌皆有。”
李显轻轻点头:“倒也可。”
苏良嗣抬头看向李显和李绚,他怎么有种被算计的味道。
李显这个时候,继续开口:“显觉得,其实此事,可以叫上四郎和太平……”
“甚好!”众人同时开口惊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