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夜色之中,杀戮之声早已停歇,李绚缓步走上了望楼最高处。
望楼之内,地上满是脚步的痕迹,一只只箭囊被堆放在后侧,累积几层有上百只之多,而且大多数已空。
站在窗口,抬头愿望,西侧的太湖边缘能清楚的看到一簇簇的火光在闪起。
高空之上,人眼看不到的地方,一只赤腹鹰在高空翱翔。
没有,赤腹鹰的视线之内,没有任何关于文旭的词条跳起。看書菈
咦!李绚稍微感到一些意外,这个家伙,今夜不会没来吧。
不会,李绚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今夜的无生黑卒,虽然没有全至,但前后起码有超六百人抵达。
若是没有文旭亲自坐镇指挥,而这六百无生黑卒全部死在这里,他怎可甘心。
所以,他必然来了。
赤腹鹰的视线当中没有,说明他藏在了赤腹鹰的视线之外,如今的四郊野外没有,那么他就只能藏在这杭州城内,某栋建筑之内。
可惜,提示词条的能力只能作用在视线之内,一旦脱离了视线,就再没有作用了。
李绚心念一动,赤腹鹰迅速西飞,朝那些无生黑卒逃走的方向直接飞了过去。
只要能盯死那些无生黑卒,那么文旭早晚有一天得现身。
冷风凌冽,李绚转身下楼。
刚到楼下,李绚就侧身对着司马袁谊说道:传信诸家世族,令他们派出家丁和护院,进入天目山中,配合官军绞杀无生黑卒,但有所获,按军功记。
袁谊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听到李绚一句按军功计,神色立刻一喜,拱手道:下官遵令。
看到袁谊快步离去,来遂站在李绚身后,轻声说道:王爷这是要将各大世家彻底推到东海王的对立面去啊!
李绚侧身看了来遂一眼,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来兄目光透彻,愚弟如此做,一来是各大世家对天目山要更加熟悉,二来,也想看看,各大世家彼此强弱如何,三来,便是想看看,谁家尽力,谁家不尽力,如此,谁家和东海王有所牵连,也就能看出一丝端倪了。
看着李绚越发明亮的眼神,来遂立刻就清楚,在李绚的心中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计划来辨别杭州世家中东海王的亲信。
这下子有人要倒霉了,曾经不止一次有人用性命,证明了李绚的才智谋略,现在又是一次。
二十七郎手段凌厉,愚兄佩服。来遂诚挚的感慨。
如果真的能彻底分辨出东海王的内线,那么他们不仅可以对朝廷有所交代,还能被帝后赏识,另眼相看,前途飞黄腾达,只在转眼。
就在这个时候,余泽在李绚身后低语一声:王爷,来刺史到了。
李绚抬头,赫然就看到北侧昏暗的大街上,数十名州衙官吏,捕快差役举着火把急速赶来。
在众人护送的最前方,正是杭州刺史来敬业。
李绚赶紧迎了上去,率先拱手道:绚见过使君。
贤侄不必客气,此番若无贤侄运筹帷幄,恐怕难以将这些无生逆贼彻底剿灭。来敬业神色十分的兴奋,初来杭州,便能有此政绩,来敬业怎能不高兴。
李绚淡淡的笑笑,平静的摇头道:小侄不过是略微进言罢了,真正运筹帷幄,坐镇指挥,还得是叔父功劳。
贤侄客气,那为叔就愧领了。来敬业十分的不客气,因为他的确需要这份功劳。
袁嘉祚升迁至越州都督,段宝玄升迁至大理寺卿兼太子宾客,张文瓘升迁门下侍中。
来敬业虽然不眼热,但也还是希望能够复制这条道路,
光大门楣。
他家伯父来恒虽然已经是门下侍郎,但并不同中书门下三品,距离宰相还有一步。
尤其,来恒如今已经六十七岁了。
今日一切虽然顺利,但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无生黑卒终有少量余众逃入深山,世叔当大遣役卒,官差进入深山搜捕,亦可发布悬赏,以金钱和军功计算,将无生黑卒彻底剿灭,这样一来对中枢能有所交代,二来也免得被人抓住错漏,有所诟病。李绚一番言辞,格外诚挚。
贤侄所言有理。来敬业赞同的微微点头,侧身看向了一旁的司马袁谊,沉声说道:司马,此事就交托与你了。
下官遵令。袁谊立刻拱手,同时侧眼看了李绚一眼。
如果说刚才那番话,只是李绚个人的令旨,如今他的命令已经得到了杭州刺史府的背书。
李绚笑笑,转口问道:今夜杀伐极盛,世叔坐镇刺史府,不知道……
来敬业摇摇头,说道:刺史府无事,不过是有一些毛贼闯门闯错了路,如今已经全部成了刀下冤鬼,至于其他,最多不过是有人往里扔了十几把火把,虚惊一场而已。
每座城市都少不了要有一些流氓恶棍,碰到昨晚那种时候,都会出来趁火打劫,但可惜,昨夜那本就是一个针对无生黑卒和舟山海寇的陷阱。
那些流氓恶棍算是被搂草打兔子,一样全部被收拾掉了。
李绚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来敬业,皱眉问道:世叔,你说有人往刺史府里扔了十几根火把,但最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也不能算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当时的确有过一些动静。说到这里的时候,来敬业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想要对刺史府做些什么,既然有了这种想法,那么那人就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李绚按了按眉心,轻声思索道:火把,火把,前院,有人在把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前院……世叔,刺史府后院有什么?
后院,刺史府后院没什么啊,家眷都还在路上,现在还没到,除了住所以外,就是……
银库!李绚一句话抢先而出,瞬间,来敬业和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下一刻,来敬业已经迅速转身,在场众人也同一时间全部朝着刺史府急行而去。
世叔,立刻下令,彻底封锁杭州所有城门,没有世叔手令,任何城门不得开启。李绚一句话说完,来敬业一拍额头,立刻说道:看我,都有些糊涂了。
来敬业立刻停步转身,看向众人说道:司马,你前往中央望楼指挥坐镇,统帅一切,张参军,立刻传令封锁城门,其他个人都谨守职司,不得随意乱行,长史和库曹参军和徐捕头陪本官前往州衙便可。
喏!在场中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拱手应诺,然后迅速的朝着各方而去。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的紧张,如果州衙银库真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人全部都要倒霉。
这个时候,来遂站到了李绚身后,轻声说道:多谢了,二十七郎。
李绚微微笑笑,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刺史府后院之中,一众捕快早就已经将整个后院彻底封锁,只有寥寥数人,站在侧边的银库库门之前。
银库门口的六名持刀护卫,此刻已经全部倒地身亡,库门大开。
站在库门之前,来敬业只感到一片手足冰冷。
此刻的他竟然一步也不敢往前,不敢怕踏足到银库之中,回头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一片。
站在来敬业的身后,李绚轻声说道:世叔,无生贼寇攻击杭州城
,除了有阻碍大军东征之意外,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银库的银钱。上千人藏于深山,短期尚可,时间一长,食物饮水,衣服被服,还有其他各种所需之物都会极度短缺,此时,就要用钱。
来敬业微微点头,但他的脸色依旧非常难看。
李绚轻声说道:世叔,天阴贼大部都被阻挡在望楼和东城门外,故而潜入刺史府的人数绝对不多,他们即便是能窃取一定的金银,但数量绝对不会太大。
尤其今夜之战,本就是我等预设之陷阱,他等能有的空余时间就更少了。
世叔,一切还在控制之中,只要及时找回,便无大碍。
及时找回,并无大碍。
从贼人手中找回是找回,从其他地方找回,同样也是找回。
如果数目真的不多,来家自己填补上,也未尝不可。
听到李绚这么说,来敬业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走吧,先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想想该怎么找。李绚神色平静的率先迈步走入了银库,没有丝毫忧色。
相比其他人,他看的更加清楚,文旭之前哪怕来到了银库盗走了库银,但现在一定还在杭州城内。
只要他还在城里,库银就一定能够找回来。
空荡荡的银库里,只有最深处还有几只被打开了箱子里还放着一箱子铜钱,好像被人抓了一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沉沉的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就连上面用来发饷银的铜钱都没有来得及全部拿走,下面送往户部的库银应该就更没动了。李绚脸色同时稍微松了松。
州县府衙的银库一般分为两层,上面一层为平日发放官员,捕快,役卒,军士俸禄的俸银,下面地下的一层才是每年用来送往户部的税银,后者才是大头,才更要命。
后面的库曹参军立刻上前,走到了银库中央,低下身,也不知道按动了哪里,一块木板直接滑了开去,露出了被巨锁锁住的两个巨大铜环。
库曹参军赶紧用钥匙拿开巨锁,将巨锁挪开,然后招呼两名军士上前。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同时拉住地上的两个圆环,用力向上一拉,下一刻,一个一米方圆的洞口,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下面密密麻麻摆放的箱子,众人的心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虽然扬州诸官两个月的俸银饷被人抢走了,但向户部上缴的税银没有被人偷走,那么他们的官帽,起码保住了。
两名壮汉立刻沿着梯子爬了下去,然后打开一只只的箱子,里面铸好的银子立刻显露在众人眼前。
银光闪闪,众人的眼底难得的没有贪婪,更多的是庆幸。
现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被盗走的饷银追回。李绚一句话,在场众人全部目光炯炯的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