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礼殿中,李绚正坐下首,抬头看向李显,点头道:“臣今日入宫的时候,正好碰上相王殿下……他应该是刻意等臣的。”
“没错!”李显轻叹一声,说道:“四郎今日来,便是恳求东宫放过左司郎中,若是无事,孤自会照顾他的几分情面,但……那人太过分了,有四人被他家仆役打死,二十户人家因他家破人亡,更多的人被欺压,孤没有直接斩了他,便已算是给了面子。”
李显拳头紧紧的握住,脸上满是痛恨。
“历来外戚都是惹祸根由,此番相王府之事,东宫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太多的破绽,唯独在窦思泰身上找到了不协。”李绚平静的看向李显,沉声说道:“或许让他离的远些,对相王更好一些。”
李显重重的点头,冷冽的道:“后日,元万顷会调任太原令,窦思泰就调任建州刺史府长史,让他去建州待着吧。”
“爬山涉水虽远,但终究能够让人心反思。”李绚略微沉吟,说道:“臣会让人警告两句,若是他在建州那等穷山恶水依旧恶性不改,那么就将他调去崖州,去天南之地待着吧。”
“便该如此。”李显恨恨的点头,这才长出了口气。
李绚笑着点点头,皇帝和武后的几个儿子,其实秉性都不错,性情多有仁厚,兄弟之间的关系更是天下难得。
李弘,李贤,李显和李旦,四个人都没有因为皇位争夺而生出任何的怨恨。
甚至还都没有针对彼此本身有多少阴损手段。
但对于窦思泰如今被挖出来的那些事情,李显就是直接送三法司问罪都没有问题。
这样的人,待在李旦的身边,甚至连累得李显对于相王妃窦氏的观看都不好了。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这个身份,恐怕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报复,能活着都难。
……
“四郎听了孤这么说,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显抬起头,看向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不过四郎却是要求去向父皇请安!”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李显终于切入了正题。
如今其他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皇帝的身体如何。
李显在皇帝身边照顾,其实已经占了巨大的优势。
一旦皇帝有事,他能立刻即位。
如果让李旦也出现在皇帝身边,那么李显的优势将会迅速削减。
稍微沉吟,李绚开口道:“此事,恐怕殿下做不了主吧?”
“不错。”李显轻轻点头,说道:“其他倒也没什么,孤只是担心四郎会多想,所以只能够答应他跟父皇提一句。”
“殿下性格良善,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李绚微微赞叹。
李显点头,说道:“孤和父皇说了四郎的事情,父皇只是给四郎写了一封手信,其他就没有了,至于那份手信写的是什么,孤就不知道了。”
皇帝没有见李旦,但却给他写了一封手信。
李显稍微隐瞒了一句,那就是那封手信,是皇帝提前写好的。
李绚沉吟之间,也明白李显要他来做什么了。
李显不知道皇帝和李旦说了什么,心思不安之下,便找来李绚请教。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殿下,若是臣来想,陛下对相王所说,无非就是让他孝敬兄长,不要再有妄念。”
“如此,真的如此吗?”李显有些惊喜的看向李绚。
李绚明白李显心中真正的担忧,无非就是害怕李旦获得了皇帝的支持,然后再来和他争夺。
如果李显真的这么继续想下去,难免不会走入偏激,去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当年杨坚之死,便是如此。
李显现在如果这么想,这么做,恐怕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自毁前程。
至于说李治和李旦会说什么,单从皇帝依旧不见他就能看出一二来。
哪怕有所意外,也不过是稍微照顾罢了。
李绚点点头,肯定得说道:“陛下是何等人物,一旦出手,必然抵定一切,相王那里,殿下就无需再担心了,于此如此,殿下不妨多想一想十九日的婚约之事。”
“郑家?”李显顿时回过神来,看向李绚道:“好在王叔提醒,王叔不说,孤还真的差点忘了。下面人汇报,昨日夜间,同安太夫人带着生病的郑七娘连夜去了长安,这会应该还在路上,他们走了,这郑家没了主心骨,也是麻烦。”
“走了也好,终归东宫娶的是太子良悌,低调一些也是好事。”李绚稍微一顿,眉头微皱,问道:“病了?郑七娘病了为何不在洛阳诊治,返回荥阳亦可,为何要远赴长安?”
“是啊,为何要远赴长安,或许是要找个理由躲开洛阳这些事?”李显有些弄不明白。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相王既然已经作出了抉择,那么和郑家便不会再有联系,郑家毕竟五姓七家之一,同安太夫人,也还是要些脸面的。”
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冷笑起来。
那位同安太夫人,在东宫已经选定郑九娘的情况下,却还是私底下将郑七娘许配给相王。
后来,郑家和相王的谋算被打破,婚事破裂,崔氏却又将主意打到了东宫的身上。
想要郑七娘为主,郑九娘为陪,嫁入东宫。
这样的人,如何会还要脸面。
抬起头,李绚看向李显道:“既然她们已经走了,那么只需要传令城门各处,看她们回不回来便是。他们只要不出现,那就当没有她们这个人。”
李显目光一挑,随即赞同的点头道:“王叔所言甚是。”
李绚松了口气,说道:“话虽然如此,但天后有令,要让婚事办的大一些,殿下还需要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李显反而苦笑说道:“王叔,这事,太子妃那里?”
“别!”李绚赶紧摆手道:“太子妃那里,殿下自己交待便是,这种事情臣不插手。”
李显只能苦笑着点头,虽然李显身为太子纳个良悌是再正常不过的,更别说,还有着为皇帝冲喜之意,便是太子妃也不能拒绝,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子妃不能给李显脸色看。
“王叔,帮帮忙,起码想个办法。”李显满脸苦笑恳求。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无,殿下莫要忘了,到了后日,礼部尚书的诏书就会下来,到时候,东宫纳良悌的事情,便请韦尚书来操持,同样也可以将韦寺卿召来,有这二位,太子妃那里总不好太为难。”
韦待价即将为礼部尚书,宗正寺卿是韦思谦,有这二人在,便是韦氏也没法多说什么。
“如此多谢王叔了。”李显沉沉的松了一口气。
“其他不说,但这一次的婚事,殿下总是要操持好的。”李绚神色认真起来,郑重的说道:“若是能操持的好,再加上公主即将产子,陛下的心情必然无比开怀,如今病体也能快点好。”
“王叔所言极是。”李显神色同样跟着郑重起来。
“此外,还有就是封禅之事。”稍微停顿,李绚说道:“陛下身体不是太好,朝中年纪大的老臣也颇有不少,臣记得将作大匠杨务廉,极为精通巧技,所以看看能不能打造出一些机关,来帮助登山。”
嵩山封禅,别说是臣子,便是皇帝也要从山脚走到山顶。
如今朝中有不少老臣都在六十岁以上,皇帝身体不好更是尽人皆知。
如此,真要是强行登山,不知道多少人会一命呜呼。
便是李绚这里,也有刘仁轨需要担心。
这个时候,能够打造精巧机关的杨务廉,便跃入了李绚视线。
“王叔所言极佳,那么此事便交由王叔……”李显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绚便直接摆手。
“此事乃是殿下孝心之举,他人插手多有不妥。”李绚一句话,点明了这里面的关键。
李显顿时明白了过来:“王叔放心,孤亲自去办。”
“后日大朝……”稍微停顿,李绚谨慎的开口:“殿下,后日陛下会亲临乾阳殿吗?”
李显满脸苦笑,摇摇头说道:“孤也不知,父皇身体虽然不佳,但也没有大碍,如今不过是不愿轻动,以养身体罢了,以孤想来,若是不出什么大事,封禅之前,父皇是不会离开贞观殿的。”
“公主生产之事呢?”李绚挑眉提了一句,要知道,太平公主距离生产可没有多少时日了。
“父皇不会出面的,便是连同母后都不会轻易离开皇宫。”李显不由得微微摇头。
李绚顿时一愣,皇帝这也太谨慎了吧。
太平公主的宅院,就在皇城东侧的立德坊,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不过说起这事,王叔可得时刻准备前往,太平是第一次生产,她的身体骨自幼便弱,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臣自是省的。”李绚躬身点头,随后问道:“殿下,苏司马的刑部侍郎之职,如何了?”
“政事堂已经上奏母后,刑部侍郎,户部侍郎,都有推荐,只是不知道会是何人会被母后准许。”李绚微微摇头,刑部侍郎和户部侍郎的空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皇帝和武后很少愿意提拔。
“对了。”李显抬头,看向李绚道:“孤总觉得王叔让苏司马任刑部侍郎,是别有想法。”
“这个倒不瞒殿下。”李绚点点头,很直接的说道:“此番封禅,封禅之前,洛阳地面混乱,刑部可以介入其中,如此,便可以越过洛州府,直接插手洛阳和河南县事,尤其是洛阳县,就在皇宫东侧……进可以呼应,退可以控制……”
最后一句话,李绚说的很轻,李显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轻轻点头。
“还是说救灾之事吧。”李显顺势转移了话题,开口道:“如今连续三日大雪,若是再下,少不得百姓房倒屋塌,孤想要调动各卫深入洛阳四周各州县进行救灾,毕竟封禅之前,还是天下和乐些好。”
“殿下仁厚,臣自当奉命。”李绚目光看向殿外,轻声说道:“只是不知这场大雪,还有多久会停?”
……
腊月十五,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面色肃然的站在承天门下。
十五大朝。
今日,也是永隆二年最后一个大朝。
过完今日,再有大朝,便是永隆三年,封禅之后。
而根据皇帝的性子,一般情况下,封禅之年,是要改年号的。
所以永隆这个年号,今年可能也是最后一年了。
永隆,只剩下十五天了。
甚至不到十五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