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退出紫宸殿,李绚就听到身后武后声音响起:“传旨,南昌王妄言议论,罚俸三月。”
李绚脚步赶紧顿下,转身拱手:“臣领旨。”
说完,李绚缓缓退下金阶。
站在广场之上,李绚有些无奈的摇头。
武后要做事情,竟然拿他来做引子。
李绚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人人瞩目的人物。
如今他被罚,少不了要有人问为何被罚。
妄言议论,议论什么了?
这一下,太平公主的事情就自然会被牵扯出来。
之后,便是李绚修书的事情了。
《切韵》的重新编注,用的都是朝中一等一的才子。
便是卢照邻,也是文名盛于世间,甚至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恐怕他也早就入了东宫。
刚才武后又让李绚将贺知章也放进去,恐怕更是要勾起不少目光。
李绚忍不住的回头看向后面的紫宸殿。
这件事,皇帝难道已经默许了吗?
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
为什么选在现在这个时候?
漠南大唐和突厥之战方兴未艾,现在这时候,却来弄太平公主的婚事,很难不让人多想。
皇帝是不是在想别的什么?
但又怎么样呢?
光是太平公主选婿这六个字传出来,大唐年轻一辈的士子,恐怕都要发疯。
甚至不只是他们,他们的父母也是一样。
只是,如今大唐和突厥的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有什么李绚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算计当中,真正适合太平公主未来夫婿的,不过三五人罢了。
年纪长相学识,只要仔细的挑一挑,太平公主的夫婿就能够挑出来。
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除非……已经发生了什么李绚不知道的事情。
不,不只是这些,其他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发生,只不过都被有意的藏在不惹眼的地方。
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找出来,李绚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
想着想着,李绚已经朝宫门走去。
刚刚走过含元殿下阴影,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经从对面走了过来。
李绚下意识的停步,拱手:“阿舅!”
“先回去,再说。”赵巩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李绚一眼,便已经从他身侧快步而过。
李绚顿时诧异,这是天后急召啊!
李绚眉头皱起,怎么他才刚刚离开含元殿,就将赵巩叫了过去。
武后这是要做什么。
思绪仅仅在李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李绚已经快步的走向宫门。
和城门上的程处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李绚转身朝东宫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面色古怪。
如今的李绚,唯一能够和公主选婿牵扯上关系的,就是他有一个表弟赵麒。
赵麒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如今已经在国子监读书三年了,参加科考是自然之事。
他能参加科考,自然便已经是够年龄参加公主选婿。
当然,赵麒如今已经订婚,婚事是他自己表妹,清河崔氏的女子。
不过女方年龄要小二岁,还没有下聘订婚。
只是难道如今,武后想让赵麒也参加选婿?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选婿,不过是作为衬托的存在罢了。
清河赵氏,在这件事情上真的上不了台面。
哪怕是天水赵氏也是一样。
眼下这件事情,比李绚原本所想的,要大得多。
他有种感觉,光是眼下这场事件,就将整个大唐几乎所有世家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而在这一切背后,暗中操控的,正是皇帝。
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算计什么。
……
回到东宫之后,李绚立刻将武后的圣意传达给李显。
他当然没有说什么选婿的事情。
这些话武后可是一个字都没提,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绚自己猜测。
东宫上下很快就动了起来,尤其是与编书有关的一众人等,立刻开始出入众多士子当中,拉拢人才参与编书。
李显同样也很兴奋,这件事情能够帮助他很快的将自己影响力,在年轻士子当中传扬开来。
李绚则是躲在东宫,仔细查验各方面送到东宫的奏报。
这些东西,都是三省经过挑选之后,才送到东宫的副本。
东宫如今没有处置朝事的权利。
李绚,苏良嗣这些有自己职司要办的人,也不会将自己的事情说给李显听。
然而在纷乱错杂的公文当中,想要找出潜藏的东西,并不容易。
李绚忙了好几天,一直到贺知章回京的消息传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收拾衣裳,带着李竹等人,前往金光门去接贺知章。
贺家在长安并非没有族人,贺知章的两位叔父贺纪和贺敳,如今是弘文馆学士,从五品。
贺知章回京,李绚顺带便去弘文馆接上二人。
最近一段时间,东宫编修《切韵》,借调了很多弘文馆的书籍。
贺纪和贺敳身为弘文馆学士,很多事情都下场指教。
毕竟即便是杨炯,面对两位前辈,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不足。
只有杜审言,还是一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感觉。
……
渭水河畔,黑漆马车停下。
李绚掀开掀开车帘,旁边是两位骑马的贺学士。
看着远处渭河上游的重重帆影,李绚侧身说道:“本王上一次见到季真,还是在三个月前回京之时,如今仅隔三月,却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朝中变故太多了。”贺敱下意识说了一句,贺纪立刻瞪了他一眼。
李绚轻轻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太子李贤被废,李显成为太子。
李贤的次子李光顺成为临淄郡王,继孝敬皇帝李弘香火。
李显的皇太孙李重照诞生。
李绚的三个儿子同时出生。
草原战火重燃。
大唐和突厥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厮杀,虽然彼此损失都不小,但真正的主力对撞,却是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发生。
“这个冬天,草原不会放松的。”李绚下了马车,贺纪和贺敳也同样下马。
贺纪点头赞同的说道:“当年卫国公大雪严寒,直入颉利大帐,自此之后,突厥人便是冬日大雪之时,也都要睁着眼睛睡觉,唯恐谁一个不小心大唐就杀过来。”
“闻喜县公也是一样的手段神奇。”贺敳接了一句,然后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王爷也是大军主帅,若是这种情况下,王爷会出击吗?”
“天予不取,必有灾殃。”李绚很肯定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本王的动作可能会更快,调动的大军也会更多,即便是对方有再多的准备,再多的防备,也无济于事。”
“王爷英武……”贺纪和贺敳的话还没有说完,后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急冲而至。
十几名年轻的士子骑马快速的朝河边而来。
李绚看着神采飞扬骑马狂奔的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等到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李绚才轻叹一声,说道:“看来本王的年纪着实不小了,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多肆意奔驰了。”
贺敳笑笑,说道:“王爷还是不要肆意奔驰的好,王爷真要肆意起来,怕是谁家已经有天威降临了。”
“也是。”李绚赞同的点头。
他如果真的放肆起来,恐怕从来都不会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皇帝和武后有圣旨落下。
只有这种情况下,李绚才会肆意的行事。
“咦,为首那人好像是陈伯玉。”贺纪突然开口,贺敳和李绚微微一愣。
贺纪赶紧说道:“陈伯玉少年英才,经史百家,罔不赅览,此番入京,怕是也要参与明年科考。”
李绚恍然的点点头,是贺知章以前认识的一个士子,倒是没怎么听他说过。
“伯父既然认识,不妨叫过来认识一下,他们今日来此,想必也是来接季真的,别待会季真贤弟跟我们一起走了,他们得空荡荡的回去就不好了。”李绚笑了笑。
“多谢王爷体恤。”贺纪认真拱手,然后上前,去和陈伯玉等人打招呼。
陈伯玉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了贺纪,带着众人躬身打招呼。
贺纪说了几句话,陈伯玉才朝李绚这边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下一刻,他就被身边的同伴簇拥着,朝李绚而来。
一身青色长袍,笔挺干净,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面色英挺,头上一根黑带束发。
挺有英气的一个少年。
李绚已经很有时候没有见过这么英气的少年了,眼中带出一丝欣赏的味道。
陈伯玉来到近前,对着李绚拱手道:“梓州陈子昂,见过南昌王。”
“嗯?”李绚眉头一挑,下意识的问道:“你叫陈子昂?”
“是!”陈子昂有些讪讪的拱手,道:“幼时荒唐,未曾想竟入王爷耳中,实在惭愧。”
李绚恍然回忆的说道:“少年任侠,也不是一件坏事。”
梓州便是绵阳,就在彭州之侧。
李绚曾经的确听说过陈子昂的名字。
不过当时他觉得一个乐善好施、慷慨任侠、尚武好剑,也不怎么读书的陈子昂,不会是后世那个写出登幽州台歌的陈子昂。
所以一直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本人。
这让他着实感慨。
李绚上下打量着陈子昂,好奇的问道:“若本王记得没错,上元年间的时候,你还在梓州?”
“是,子昂少年荒唐,仪凤初,击剑误伤他人,这才才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发愤攻读,才有今日。”陈子昂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摆摆手,感慨说道:“仪凤初到现在不过四年,竟读书至此,天资惊人,天资惊人啊。”
四年读书,便已经能够上京参加科考,这着实令人惊讶。
“比当年士别三日的吕蒙,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李绚一声赞叹。
“王爷过奖了。”陈子昂赶紧拱手,然后拉过身后众友说道:“王爷,这位是偃师毕构,这位是幽州王适,这位是范阳卢藏用……”
唐高宗显庆四年(公元659年),陈子昂出生梓州射洪。少年时,陈子昂乐善好施、慷慨任侠、尚武好剑。
十七八岁时尚不知书。
后因击剑伤人,才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发愤攻读,博览群书,深钻经史,不几年便学涉百家。
调露元年(公元679年),陈子昂出三峡,北上长安,进入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科举考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