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广河,广通黄河。
岸边垂柳之下,一身黑衣的李墨冷漠的抬头,目光望向远处缓缓驶来的船队,眼神冷冽。
回身,李墨挥挥手,下一刻,十几道黑衣人影已经跳进了广通河中。
浪花涌起,岸边已经不见了李墨的身影。
广通河清澈的河面上,一艘大船拉着满满一船的物资,从兰州而来。
以它为首,后面很快出现了十几艘大船。
船上满是穿着无臂灰衣的健壮大汉,臂膀上满是花纹,各个手持长刀。
一名长满了胡须,同样花臂灰衣的中年壮汉站在船首,鼻梁高挺,眼神阴鸷,身后小旗晒晒作响。
在船队更后方,一只小船在远远的跟着,上面是一名广河捕县快,还有三名右卫军士。
河州变天了,仅仅只去了兰州一天,回来之后,河州就变天了。
大汉面色凝重,身体微微前倾,河面之上,是他自己清晰的面容,头发乌海,满脸横肉,胳膊上依旧肌肉贲张。
右手放在刀柄上,大汉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船速突然降了下来,大汉眉头一皱,抬头望去,赫然就看到前面又是一道关卡挡住,船队被迫降速。
大汉胸口的怒火就要爆发,但是看到岸上来回巡逻,满手刀弓的右卫骑兵,他的怒火被迫强行压了下去。
再度低头,大汉看向了河面之下,看着自己的脸庞,咦?
下面怎么是两张脸?
几乎在瞬间,大汉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但可惜,还是晚了。
一根极细的银针突兀的从河面射出,瞬间就钉入了大汉的胸口,霎那间,大汉整个人忍不住的摇晃,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直接栽到了河中。
隐约之中,大汉最后仿佛听见熟悉的喊叫声:“帮主落水了,救人啊!”
呵~
……
十几匹快马快速的从洮州城西而来,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马速顿时就放缓了下来。
为首的矮壮汉子看向城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新的军士,已经开始用长弓弩箭对准了他。
他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对着后面手一挥,众人立刻停下了马匹。
“下马!”矮壮汉子一声令下,手下帮众立刻翻身下马,然后准备迎接城门军士的检查。
矮壮汉子是最后一个下马的,他用力踩在左侧的马镫上,刚要下马,突然,“啪”的一声,脚下的马镫顿时断裂,矮壮汉子瞬间就调整了身体,准备安然落地。
但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矮壮汉子身体突然一顿,下一刻,头一歪,矮壮汉子已经横着掉到了地上。
“砰!”
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突兀的出现在矮壮汉子的头部,顷刻间,鲜血横飞。
甚至能听到清晰的脑骨碎裂的声音。
“帮主……”
……
夜深人静,河州城西,火焰骤然冲天而起。
等到四周的百姓和消火队扑灭火灾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里面躺着两具尸体。
但好在,火焰虽然烧了起来,但并没有怎么波及到四周的邻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在火焰废墟当中,找出了一些特别的文字,吐蕃文字……
千牛卫很快就将这里包围,不到天亮,整个街坊地面上,便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
“砰”的一声,巨大的茶杯砸碎地面的声音,紧跟着怒气冲冲的元煦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也不顾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好,他直接就已经冲出了屋子。
外面大日初升,元煦恼火的骑着马,飞快地朝着刺史府的方向而去。
来到刺史府衙门前,看到府门还关着,元煦也顾不得什么,直接下马上前用力的拍门。
好半天都没人理会,就在元煦忍不住要去敲鸣冤鼓的时候,刺史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里面是一脸懵逼,刚刚睡醒的职司捕快。
片刻之后,元煦站在了元明的卧房门外,元明打开门,里面似乎有低沉清脆的抱怨声响起,随即就没了声音。
“去书房。”元明冷冷的看了元煦一眼,然后迈步朝书房走去,元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赶紧跟上。
一杯热茶放在了桌案之上,但只有元明的,没有元煦的。
元明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眼睛,平息心中的恼火,没好气的说道:“究竟有什么事,你说?”
“二兄,你就不能管管吗,五日时间,河州已经死了十四个人,再这么下去,整个河州将会永无宁日的。”元煦忍不住一掌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眼神里满是恼火。
“永无宁日。”元明眼神阴狠的看了元煦一眼,像刀子一样。
元煦眼角微微一抽,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二兄,四郎也是在打个比喻。”
“这个比喻不好,为兄很不喜欢,以后别说了。”元明收回目光,然后看着蒸腾的热气,沉声说道:“从南昌王进入河州开始,因为各种原因而死的人已经超过百人,有正常老弱病死的,有意外失足而死,甚至有吃饭噎死的,你现在给我说说,你的那十四个永无宁日的家伙是怎么死了?”
“二兄!”元煦脸色一阵难看,他说的这十四个人都是和他有一定关系的人,而元明是说的,则是整个河州正常非正常的死亡人数总和。
元明没有再看元煦,只是盯着眼前蒸腾的茶气,不客气的说道:“说!”
“是!”元煦满脸的无奈,随后说道:“在南昌王进入河州的第二天,吐蕃人在河州的三个明线被彻底的干掉了,第四天,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一个失足落水,一个下马失足,全部莫名身死,还有昨夜,吐蕃人在在河州的一个暗线据点,被人找到,杀了所有人,然后刺客离开了。”
“三个吐蕃明线,两个情报掮客,还有一个吐蕃暗线,全部都莫名生死,怎么,你是觉得他们哪天会怀疑查到你的头上去吗,还是说会一声不吭的直接干掉你?”元明冰冷的声音直接戳进了元煦的心里深处,让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吐蕃人在河州的力量,元煦当然知道的心知肚明,因为大家不止一次打过交道。
元煦微微低头,脸色十分难看。
猛然,元煦抬头,看向元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满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二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元明直接从书桌上抽出一个本章,直接甩在了元煦的面前,然后冷冷的说道:“这是南昌王昨夜宵禁之后,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你自己看。”
元煦立刻打开了本章,赫然就见上面写着之前元煦说的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和来历。
吐蕃细作,情报掮客,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脸色微微一抽,元煦开口说道:“二兄,那是那三个吐蕃明线,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留着他们,不就是为了去钓那些真正和吐蕃人有关的家伙吗?还有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他们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并不是吐蕃人的人,杀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至于最后一个,南昌王之从哪里找到他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南昌王在逐步的掌握整个河州城,河州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任何人的动作,都难逃他的眼睛,吐蕃暗线又怎样,还不是在仅仅三两天内就被找了出来了。”
元明没好气的白了元煦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至于说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还有那三个明线,你看不出来吗,南昌王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已经盯上你了。”
“南昌王盯上我了?”元煦一愣,随即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赶紧开口:“二兄,南昌王会不会……”
“哼,现在知道怕了。”元明冷哼一声,然后说道:“你看不出来吗,南昌王昨夜杀人之后,将这份东西送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我,看着你点,你真要是被他们抓住把柄了,下一个被千牛卫杀了的人,就该是你了。”
动手杀人的,当然是千牛卫。
千牛卫本身就有清除叛逆的职责,再加上被杀的,全部都是确定的吐蕃细作,大理寺的人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现在整个河州城,都落入了南昌王的手里,连我都要小心一些,更别说是你了。”元明突然轻叹一声,一句话,让元煦无比的诧异。
“二兄,何至于此?”
“你知道什么,南昌王已经以协助运粮的名义,将兵曹,户曹,库曹和士曹参军全部调了过去,法曹参军又是从大理寺下来的,再加上即将抵达的三千六百右卫步卒,整个河州都将是南昌王的天下。”
元明忍不住的叹息一声,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张允恭那样的人,会那么轻易的死在南昌王刀下。”
张允恭虽然是被李谨行监斩,但真正杀了他的,却是李绚。
“南昌王行事,就像是不停的将一层又一层无形的网套在你身上,一开始你还察觉不到什么,但等到你真正察觉到时候,已经晚了。”元明无奈的摇摇头,元家在河州经营多年,虽然还有不少手段可用,但那都是最后的底牌了。
更别说,现在,李绚麾下的三千六百右卫步卒马上就要抵达河州,再加上一千六百骑兵,共计五千二百兵卒,李绚在河州的实力,仅次于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元明已经够不上了。
三千六百右卫步卒,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元明彻底的沉默下来。
“如今大战在即,一切以稳为先,南昌王只是警告,并没有对我家动手的意思,而且我家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该配合的全力配合,等到这一仗结束,河州还是我元家的。”元明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元煦一直低头,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元明,问道:“二兄,你觉得和吐蕃这一战?”
元明直接摆手,说道:“洮河道不过偏师而已,关键还在于兰鄯道,只是……如今鄯州的局面,我也有些看不懂,这很可能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但……吐蕃人终究打不下高原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