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李绚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黑暗,目光想着其他事情。
想要安宁,光是在昌州防守,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主动出击,牵扯朝中目光。
只有一个地方。
突厥。
刘舒璧躺在李绚身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今夜的她格外痴缠,刘瑾瑜,麹豆儿,还有裴诗彤同时怀孕的消息,着实刺激到了她。
现在,她睡的很沉,明早想起来就不容易了。
李绚轻轻闭上眼睛。
下一刻,眼前的视界已经在极速变化。
……
月夜之下,苍茫的草原上。
上百匹骏马正在极速的奔驰,为首的,正是先一步回到草原上的阿史那·云。
没有人注意到,阿史那·云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深沉。
战马起伏,一群人已经快速的冲向远处燃着篝火的营地。
当马蹄声急促响起的时候,篝火营地之中,已经有数十名护卫同时站立起身,引拉长弓。
就在这个时候,疾驰的骏马中,突厥声高喝:“让开,是县主回来了。”
瞬间,守卫营地的护卫当中,立刻冲出十几人,上前拉开了守营的鹿角。
战马瞬间蜂拥而入,直奔大帐。
大帐之中,此刻正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阿史那·泥熟匐面色平静的坐在最核心的中央主位上,面前桌案上摆着金杯醇酒和烤羊肉。
泥熟匐一手持着短刀,一手洒着香料,丝毫不理会眼前的激烈争吵。
二十多名草原战士手持弯刀,对着对面的大唐千牛卫毫不留情的大声喝骂。
对面的千牛卫也丝毫不停的抽刀对立,刀刃相对,几乎下个瞬间,就会爆发血战。
阿史那·温傅冷眼站在众人之后,越过缝隙,目光落在对面的唐军年轻千牛卫郎将。
两双冰冷的眼神相互对撞,眼底深处深压着血腥和疯狂。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爆发血腥冲突的准备。
但没有谁敢轻易动手。
大唐在出了长城之后,随着更多突厥的赶来,大唐护卫人数已经成了弱势。
帐中更是只有十几人。
但唐军战士从来不好对付,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盔甲,手里唐刀锋利,一战下来,突厥人的损失绝对不会少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还有弩弓。
阿史那·温傅的目光落在阿史那·泥熟匐身上,他可是什么盔甲都没穿的。
就那么镇静的坐在那里。
温傅抬头,看向对面的千牛卫郎将,冷声响起:“你们走吧,我放你们回长城。”
千牛卫郎將平静的看向温傅,淡然说道:“我们这一趟出来,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既然都是要死,死在长城脚下,总比死在草原深处要好。”
阿史那·温傅的脸色瞬间一沉。
他们不过刚出长城,如果这些人真的现在就死在了这里,那么大唐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追杀他们自然是追杀不上的,但立刻组建大军准备应对,突厥人在战场上的优势立刻就会降低到极限。
最关键的,是给了大唐主动出手的口实。
温傅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侧身看了阿史那·骨笃禄,今日之事一步步走到现在,就是他在背后不停的建议。
喝了酒,谁都控制不住了。
阿史那·骨笃禄看透看了温傅一眼,然后看向对面,直接高声喝道:“想死,好现在成全……”
“什么人……什么人……”一声声冷喝从外面传来,但声音却越来越近,最后直接冲到了帐前。
阿史那·温傅下意识的转过头。
下一刻,帐帘被掀起,一名身穿银甲的绿色女袍,身披红色披风,围着貂绒围巾的潇洒女将,手持马鞭,直接冲了进来。
十几名突厥战士,立刻冲进来大帐之中,将唐人千牛卫和突厥武士强行分开。
绿袍女将神色肃然的走上前,然后走到阿史那·泥熟匐的面前,直接半跪在地,大声说道:“父亲,女儿来晚了。”
“没有晚,阿父还活着不是。”阿史那·泥熟匐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看向阿史那·温傅和千牛卫郎将,目光平静的说道:“二位,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从今往后,孤的护卫之事,就由孤的女儿,建昌县主阿史那·云负责。
二位,无异议吧?”
阿史那·温傅猛地看向阿史那·云。
他当然知道阿史那·云,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传闻中已经死了的她还活着。
“就凭这几个人,还保护不了可汗的安全。”阿史那·骨笃禄目光转向阿史那·泥熟匐。
阿史那·泥熟匐的祖父是突利可汗,大唐封北平郡王,但突利的儿子阿史那·贺逻鹘谋逆被流放而死,泥熟匐便没有郡王爵位继承,只有一个左骁卫中郎将的官职,反倒是他的女儿有县主的封号。
现在他们称呼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深沉用意已经不再遮掩。
“我们可不只这么几个人。”阿史那·云抬头看向阿史那·温傅,嘴角轻轻冷笑,说道:“温傅酋长,你上个月还满长安的找我们呢?”
阿史那·温傅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伱们是……”
阿史那·云直接摆手,看向阿史那·温傅背后的众多突厥酋长,直接说道:“可汗回归,诸位可以回去等候召见了。”
众多突厥酋长同时看向阿史那·温傅。
阿史那·温傅脸色难看,但缓缓的点头,然后他又看向对面的千牛卫郎将:“李郎将,大唐如何说?”
这一次突厥人和大唐的矛盾爆发,根源还是对阿史那·泥熟匐的护卫之权的争夺。
当然,名义上说护卫,但实际上都将阿史那·泥熟匐当成了可控制的傀儡,可没想到,阿史那·泥熟匐也没有那么小白。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平静的转头,看向阿史那·泥熟匐,深深的拱手说道:“只要中郎将能够自己做主,大唐没有意见的。”
阿史那·泥熟匐重重的点头,说道:“李郎将果然非同一般,不愧是卫国公的从孙。”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父亲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祖父故幽州都督李客师——李靖李药师的三弟。
单于都护府都护李德奖虽然被调回朝中,但他还是单于都护府都护。
一旦让李令问抵达云中古城,单于都护府的军力立刻就会被他所用,到时候,突厥人想要收拾他们就更难了。
“告辞。”李令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走,身后的一众千牛卫立刻跟随而去。
紧跟着,阿史那·温傅对着阿史那·泥熟匐沉沉一礼,然后转身而走,帐篷之中的突厥酋长也纷纷离开。
阿史那·骨笃禄落在最后,深深看了阿史那·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很多突厥酋长,开始被叫入到大帐之中,开始再次拜会阿史那·泥熟匐。
……
夜色深沉,大唐军帐。
一名千牛卫快速的进入军帐,然后在李令问耳边说了几句,下一刻,便已经快步离开。
“将军,如何了?”大帐左侧的一名千牛备身立刻拱手。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看向众人,说道:“就在刚才,已经有八个突厥酋长前去拜会阿史那·泥熟匐了。”
“阿史那·温傅不管?”
“他想管,但管不着,这些都是曾经突利的麾下部落,和他们这些颉利的麾下不是一伙的。”
李令问抬起头,轻轻的敲敲桌几,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很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刻意要挑起我们和温傅的矛盾。”
“有人是不想让温傅有回头路走吧?”右侧的千牛卫备身小心猜测。
“也或许,有人是不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回头路走。”李令问有些猜到了什么。
阿史那·泥熟匐虽然迎回了草原,但草原祭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草原二十四州的酋长,可以联合一起前往长安,但却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带着几十名护卫前往都斤山去祭祀。
如果是阿史那·泥熟匐做主,他们可以去,毕竟有突利威名在,但草原如今真正的最大势力,是阿史那·温傅。
二十四州酋长当中,有不少和他不对付的人,有不少和大唐亲近的人。
一旦这些人各自返回自己族群,不再去都斤山怎么办?
按照草原风俗,突厥人,五月中旬,于都斤山集他人水拜祭天神。
集他人水,便是要突厥各部奉上自己族群水源之中的水。
少了一部两部无所谓,少的多了,就有麻烦了。
所以,现在通过对千牛卫下杀手的手段,既掌握阿史那·泥熟匐,也让所有的突厥部落,再没有了回头路。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就这么看着阿史那·泥熟匐返回草原深处吗?”众多千牛备身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正旦大朝时,阿史那·泥熟匐亲口说的,他将来还要回归长安,但现在来看,他愿意回去才是见了鬼。
“突厥人想要脱离大唐之心,恐怕难以逆转。”李令问思索着,说道:“如今的这些突厥人,想要强行控制他们并不容易,只有将他们当中的这种想法彻底挫败,他们才会老实下来……
当然,以后他们必然会再度不满,但现在,如果能够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温傅,相互之间斗起来,突厥分裂,或许对大唐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李令问立刻抬头,说道:“准备一队人马,明日天亮之后,将本将的奏本送到长安,亲呈陛下和天后!”
“喏!”
……
武后将手里的奏本放下,看向身侧的皇帝说道:“陛下,右千牛卫郎将李令问建议,让阿史那·泥熟匐拥有更多实权。”
李治轻轻敲敲桌案,问道:“我们的人,已经潜入进去了吗?”
“已经潜伏下去了。”武后直接点头,说道:“阿史那·温傅以为将跟随阿史那泥熟匐出关的千牛卫赶走,就赶走了大唐所有的眼线,但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带回去的人里,密卫和职方司已经有太多的人潜入了进去。”
“嗯!”李治微微颔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淡淡的思索着,片刻之后,李治才开口说道:“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草原上我们的人手终究不是太多,大势所趋,一个熟悉的人,便是一个熟悉的目标,有他在,总比其他陌生的人要好对付。”
“那臣妾就让那边的人,顺着阿史那·泥熟匐探一探突厥人真正底细。”武后神色凝重起来。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