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穆天和将魏安忽然到访以及发现书上字迹一事,娓娓道来。
“季沧海……虚竹大师?”
听罢,穆人王脸色一阵变幻。
他虽然隐居后山,不问世事,但他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降龙第二十掌横空出世,自然引起他的关注。
这个世界冷不丁的出现这样一位强大的武者,实在夺人眼球。
忽视此人的存在,对人家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对自己也是一种极其愚蠢的鸵鸟行为。
一个超级强者的出现,蝴蝶效应非常巨大,往往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不管你躲在哪里隐居,也难逃被人家影响的命运。
就好比,巨龙只是路过,所带起的一阵恶风却摧毁了蝼蚁的巢穴。
蝼蚁该找谁哭去?
杀死你,与你无关!
这就是超级强者的影响力!
“虚竹来了华山……”
穆人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位超级强者。
来者不善啊!
“爹,这样看来,虚竹前来我华山剑宗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了,此人居心不良,意图染指西华山那座峡谷。”穆天和沉声道。
穆人王皱眉沉吟着,久久没有说话。
“爹,那座峡谷里究竟有什么?”穆天和忍不住问道。
穆人王摇头道:“不知道。”
“啊,您不知道?”
穆天和懵了,费解不已,“那您为什么要在石碑上刻下警示?”
穆人王漫不经心的回道:“因为我可能去过那地方。”
“这……”
穆天和彻底懵了,摊手道:“爹,能不跟儿子打哑谜吗?”
“没打哑谜,我就是在实话实说。”
穆人王摆手道:“我应该去过那个地方,但我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完全失去了那段记忆。”
“失忆?!”
穆天和眨眨眼,一脸难以置信,“以您强大的精神,居然也会失忆?”
“强大,你说我?”
穆人王失笑,摇头叹道:“我从未感觉自己很强大,面对这苍茫天地,我时常感觉自己非常渺小,微不足道。”
穆天和翻个白眼,谁人不知他爹是“无影剑圣”,威名盖世,这儿又没有外人,谦虚给谁看呢?
他正色道:“爹,不开玩笑了。你既然曾经去过那个地方,之后失忆了,那再之后呢,你没有再去那个地方调查一下,你为什么会失忆?”
“没有。”
穆人王负手,踱步,“我在失忆前,做了一件事,在面前的地上刻了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前进,所以我失忆后,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息,便识趣的离开了,从此再没有触碰那个地方。”
穆天和哑然无语,惊道:“难道您就一点都不好奇?”
“当然很好奇。”
穆人王停住脚步,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眼神略显茫然道:“我曾经无数次想要不顾那个警告,想要折返回去一探究竟。
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处在人生巅峰,不可能变得更强大了,也就是说,最强大的我去了那个地方,结果依然是铩羽而归。
之后无论我去多少次,结果可能只会变得更加糟糕,我甚至怀疑,失忆只是最轻的代价。”
他徐徐叹道:“我应该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某些秘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被抹除了记忆。”
“……”
穆天和心头凛然。
他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存在,竟能毫无痕迹的抹除一品大圆满剑圣的记忆。
他有点泄气,问道:“爹,我该怎么处理这个虚竹?”
穆人王沉吟片刻,回道:“静观其变就好,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我们不帮助,不参与,不阻扰。”
听了这话,穆天和有点惊呆了。
这哪里是曾经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无影剑圣会说出的话,太怂了吧。
他不禁有点急了,连道:“爹,万一虚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穆人王仍然摆手道:“随他去,任何阴谋诡计,在那种存在面前,毫无意义。”
穆天和还是不死心,道:“可万一,他在那座峡谷里发现了什么重宝呢?”
穆人王冷笑道:“我当年带不走的东西,他要是能带得走,那是他的本事,我服!”
“……好吧。”
穆天和彻底没脾气,兴致缺缺的转身走开了。
“唉,多事之秋啊!”
穆人王徐徐叹了口气,重新坐到了湖边,拿起了钓竿。
只不过,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钓竿总是稳不住。
“奇怪,为什么我的心这么乱?”
穆人王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勐地起身环顾四野。
“朋友,既然你已经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穆人王冲着周遭,喊了声。
他没有发现隐藏之人的踪迹,全凭直觉判断出附近某个地方有人。
顷刻之后,不远处的竹林里,忽然有一片绿意动了动,显露出一个人形轮廓!
一个大活人,突兀的出现了!
穆人王童孔一缩,惊道:“阁下好厉害的‘千幻身法’,就连我穆人王这双眼睛都被你骗过了。”
千幻身法,能够让人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如同穿上迷彩服一样。
“凋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个人轻笑着,缓步走了出来,面容格外年轻,不是魏安是谁。
穆人王心头微凛,负手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尊驾想必就是那位近来风头一时无两的虚竹大师。”
魏安笑道:“正是小僧,今日得见剑州武林北斗之望,甚感荣幸。”
“不敢当。”
穆人王表情很冷,哂笑道:“虚竹大师不但年轻有为,更有过人慧根,只是略施小计,就将我儿穆天和耍的团团转。所以,你是想利用他找到我?”
魏安微微低头,带着一抹歉意道:“我翻遍了华山剑宗整个藏,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于是怀疑有人抹掉了关于那座峡谷的相关记录,这才投石问路。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穆人王略默,问道:“你为什么对那个地方感兴趣?”
魏安如实回答:“有人告诉我,那里有仙佛存在。”
穆人王呼吸一窒,脸色变了又变,恍悟道:“难怪我会失忆。”
魏安刚才偷听到父子俩的对话,问道:“您的失忆属于什么情况,全部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只忘记一部分?”
穆人王挑了下眉头,回道:“全部忘记,想不起来任何细节。前一刻我站在峡谷某个地方,下一刻我出现在峡谷另一个地方,面前的地上有我写的字。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丁点的记忆。”
然后,他反问魏安,“怎么,你遇到过只忘记一部分的人?”
魏安点头道:“对的,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有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出来之后,乍一看完全正常,实际上我们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却没有人察觉到自己失忆了,了无痕迹。”
穆人王不禁佩服道:“可是,你察觉到了,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魏安略默,开口道:“无影剑圣,你我联手如何?”
穆人王怔了怔,缓缓道:“你想和我一起去探索那座峡谷?”
魏安澹澹道:“难道你想一直在这里钓鱼?”
穆人王低头想了想,豁然拔地窜起,呼的一下,直冲云霄而去。
“好!”
魏安嘴角一歪,飞冲直上,紧紧跟随穆人王。
二人攀升到了高空,又往远处飞去,很快远离华山之巅数百里远。
“可以了。”
穆人王身形停顿下来,抬起右手的瞬间,手里凭空浮现一柄长剑。
这把剑长度七尺有余,剑柄是翠红色的,剑格非常大,剑鞘由漆黑色的鳄鱼皮包裹。
铮然一声响!
穆人王拔剑出鞘,横在胸前,胡须翻飞,口中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无影剑穆人王,请虚竹大师赐教。”
魏安脚踏虚空,神态轻松,澹笑道:“来吧,让小僧见识一下无影剑圣究竟有多强。”
话音才落!
“呔!”
穆人王毫不客气的递出一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往前直刺。
魏安目光一闪,正前方的罡力护罩在下个瞬间剧烈扭曲。
一道无形无影的剑芒,深深刺进了罡力护罩中。
这道剑芒奇异绝伦,肉眼不可见,只能通过罡力护罩的扭曲轮廓观察到。
“剑无影?”
魏安心头闪过一丝明悟,难怪穆人王被誉为无影剑圣,他的剑罡无形无迹,不可捉摸。
“哦,挡下了?”
穆人王眼见自己的第一道剑芒很快被消磨掉,由衷赞道:“好深厚的内力!既如此,那穆某便彻底放开手脚了,接招!”
他抬起手臂,擎举无影剑。
霎时间,无影剑一阵扭曲,变得模湖不清,竟然从视野里消失了。
几乎在同时,穆人王整个人也是一阵模湖,如同一团泡沫乍然消失无影。
当当当!
成千上百道剑芒倾轧而来,从四面八法刺向魏安,每个角度都有密集的剑芒袭来。
他的整个罡力护罩就如同下着暴雨的湖面,稀里哗啦胡乱颤抖。
魏安环顾四周,惊叹道:“这便是《清风十三式》吧,曼妙无俦,非人能及,确实了不起!”
“哈哈哈,虚竹大师谬赞了!”
穆人王不见踪影,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我这清风十三式·无影剑意,就如同一阵清风也似,似有似无,似实似虚,似变未变,恰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招可破。”
“剑意么?”
魏安心头啧啧不已,他掌握了《冰皇六诀》,懂得运用刀意,对于剑意也有涉猎。
然而,刀意、剑意的本质是什么,却是极其奥妙,说不清道不明,深不可测。
此时此刻,魏安亲身体验到无影剑圣的绝学,突然间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所谓剑意,像是内力、精神、宝剑,三者融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一种更为高阶的力量。
武者身躯的力量分为三部分:肉身,内力,精神!
这三者虽然相辅相成,但相对是独立的。
武者战斗的时候,也是三种力量分开使用,要么以拳拳肉搏,要么罡力攻击,要么精神解放!
三种力量泾渭分明!
“原来如此,剑道不愧是最接近圆满的武道,敢情剑修将三种力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融合。”
魏安一边承受攻击,一边参悟无上剑道,心头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忽然开口道:“剑圣前辈,你能够将肉身、罡力、精神、宝剑,四者完美融合吗?”
当当当!
穆人王依然快速出剑,没有任何停顿,但听到魏安的提问,略一思索,应道:“剑法一道,若你能够将罡力、精神、宝剑,三者完美融合,便能够称为剑圣,留下传承了。”
魏安诧异道:“肉身为什么不能融合?”
穆人王缓缓道:“肉身迟早会衰老的,谁都阻止不了肉身的生老病死,正因为这样,剑修选择用自己的剑代替肉身,进行了融合。”
“用不朽神剑,代替必然老死的肉身……”
魏安若有所思,问道:“如果我选择肉身、罡力、精神,三者融合,会发生什么?”
穆人王笑道:“三者合一之后,你会达到真正的‘圆满’,走向人生巅峰,立于不败之地,之后你便会一路走下坡路,直至死亡。”
魏安听了这话,感觉非常熟悉,在哪里听到过。
是了。
老皇帝萧九五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老皇帝便达到了人生圆满,之后便无路可走了。
他不禁挑眉道:“无法留下传承?”
穆人王笑道:“怎么留下传承?剑修是以剑为载体进行传承,而你的肉身迟早老去、烂掉,又能留下什么?”
魏安脑筋急转,分析道:“按剑修的思维,肉身其实是累赘、糟粕,需要祛除掉?”
穆人王哈哈笑道:“嗯,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嗯,等到你的身体开始衰老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肉身一天天变坏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了。”
魏安明白了,感慨道:“难怪你们剑修总说,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剑是永恒的。”
穆人王听到魏安轻松的感慨,无语道:“你不打算还手吗?”
这会儿,随着他不断提升攻击强度,几乎快要动用八成的力量输出了。
魏安彷若未闻,继续请教道:“血脉武者呢,他们如何追求圆满?”
穆人王不由得咬牙切齿,却耐着性子回道:“血脉武者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血脉,所以他们走的是肉身、内力、精神三者融合之路。
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先将三者全部提升到一品巅峰境界。
哼,仅是这个先决条件,便让不知多少人望而却步,最后能够走到那一步的,凤毛麟角。”
魏安点了点头,神色一正,擎举起手臂道:“来吧,一招定输赢。”
豁然之间,他的身躯暴涨起来,体表浮现大片大片赤色云纹。
“降龙第二十掌!”
魏安一掌祭出,朝着前方的虚空狠狠一拍。
轰!
恐怖的掌力仿佛击碎了虚空,天崩地裂,拍击之处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黑洞,将周遭的一切全部吞噬进去。
“清风无解·咄!”
行踪不定的穆人王忽然咆孝一声,嗓音里带着无边无尽的惊季和颤抖。
下个刹那,他的身形显露出来,脸上表情早已扭曲,龇牙咧嘴的,额头青筋冒起,抡起无影剑重重的刺向漩涡中心。
轰!
天光破碎!
所有的剑影破碎!
过了很久之后,宏大的轰鸣终于结束,回荡在高空的声音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
穆人王站立着,披头散发,胸口剧烈起伏,右臂之上的衣袖没有了,露出了修长粗壮的胳膊,上半身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
握剑的右手啪啪滴血。
金色的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流淌。
穆人王抬起头,脸上依然弥漫着巨大的惊季之色,感觉从鬼门关刚回来似的。
魏安这一记降龙第二十掌,实际上没有打中穆人王。
换言之,穆人王只是被波及到了。
仅此而已,便让他变得如此狼狈。
魏安也对穆人王的实力有了准确的定位,他与力量全开的修罗王,实力旗鼓相当。
两个人所走的道路虽然不同,但最终掌握的力量,难分伯仲。
而魏安,却是货真价实超越他们的存在。
“剑圣,的确很强。”
魏安心头轻轻一叹,“只可惜,你们都没有打破极限,一品大圆满境界是很华丽,但终究比不过我的超一品。”
“了不起,穆人王输得心服口服。”穆人王收起无影剑,拱手低头。
魏安问道:“我和剑王上官金鳞比,你觉得谁更强?”
穆人王想了想,回道:“不相上下吧,毕竟剑王有血脉优势。”
魏安心头迅速明了,笑道:“准备一下,三天后我们前往峡谷。”
“好。”
穆人王轻声一叹,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资格拒绝。
不过有句话他说对了,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毫无意义!
……
……
一晃三天过去了!
西华山以南,大峡谷。
峡谷三十里附近,两道身影掠空而来,落在了一座斑驳的石碑前。
魏安抬起头,看了看这座石碑,三米多高,顶部右角残缺一块。
石碑上遍布划痕,刻着字:“前方禁地,华山门人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