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夏是在卫生院醒来的,月光从窗帘缝隙跑进屋内,落在床尾和男人肩膀。
言峥靠墙而坐,双目微阖,腿呈直角踩实地面,轮廓笼罩一层暖色,将他五官柔和几分。
叶问夏大脑昏昏沉沉,捂着头想坐起来。
刚动了一下,言峥便睁开眼,“醒了。”
叶问夏应了声,“你没睡?”
言峥活动着脖颈,起身,“没有。”
“躺着别动。”他嗓音有些哑,将腰靠摇起来几分,问:“喝不喝水?”
叶问夏:“要喝。”
他拎了水杯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
水温恰到好处,一杯水下肚,叶问夏干涸得快要冒烟的喉咙终于舒服。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言峥问。
“头还有点晕。”她说,“其他没有了。”
言峥从床头柜的盒子拿出体温计,“再量下体温,我出去买吃的。”
冰冷的水银贴紧腋下肌肤,挂着吊瓶的老太太在老伴搀扶下回来,老太太阵阵咳得厉害。
“哎,妹儿你醒啦。”老太太笑说。
叶问夏在群里报了平安,“嗯,刚醒。”
“醒了都好,你再不醒你那男朋友怕不是要急死了。”
叶问夏努力从方言中获取信息,“啊?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这么担心你啊,你是不知道,从你进来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你有点什么事。”老太太慢慢在床边坐下,“隔一会儿要看看你还发不发烧,给你擦脸,擦手,可仔细了。”
叶问夏怔愣,低头看自己的手。
她还穿着下午的衣服,防晒衣叠好放在一边,扎过针管地方贴着平口贴。
她的记忆到言峥说完那句“我守着你”结束,当时她头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应了声。
“现在这么心疼人的男生很少见了,好好把握啊。”老太太说。
叶问夏笑了笑,将量好的体温计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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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体温。
言峥回来时阿姨已经重新睡下,他买了一大袋东西,确认她没有再发烧明显松了口气。
“喝豆浆还是吃粥?”他问。
中午本就没吃多少,此时叶问夏已经饥肠辘辘,“吃粥。”
蔬菜粥和灌汤包,跟她早上吃的一模一样。
床上小桌板有点脏,言峥将景区海报拆开,平铺在上面。
“谢谢。”
言峥“嗯”了声,坐回去。
菜叶中和米饭的黏稠,叶问夏拆餐具:“你吃了吗?”
言峥:“等你吃完再吃。”
叶问夏:“你吃吧,不用管我了,我没事了。”
言峥黢黑的眼落在她脸上,蓝色帘子将床位圈出小小空间,苍白的小脸此时终于恢复起色。
叶问夏小小喝了口粥,“我之前发烧了?”
言峥:“三十九度四,昏迷不醒。”
叶问夏用手背摸了摸自己额头,庆幸,“还好,多亏有你在。”
言峥眼底情绪不明,“要是我没有及时返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问夏想了想,“给你打电话,找附近的人帮忙,或者打急救。”
“急救上山要一个半小时,如果我走远了,回来也要二十分钟。”他喉结滚了滚,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出去抽支烟。”
走廊安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到吸烟区,言峥磕出一支烟点燃,顺手将通风窗推开。
从这里能看见大半个香格里拉镇,点点灯火在夜晚汇聚交织,一片温暖。
言峥掸了掸烟灰,夜风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也是这瞬间脑海忽然浮现他赶回来时看到她满手血迹,整个人像易碎的娃娃,被风一吹就倒。
记忆仿佛被刺醒,他又看到那场大火,满脸是血的人随着燃烧的树木一起落下悬崖,他拼命伸长手,什么都没抓住。
烟雾被风吹到脸上,言峥猝不及防被呛了下。
.......
卫生院高反的病人很多,叶问夏吃完饭,没多久医生过来确认她没什么问题,便可以走了。
“最近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也别洗头洗澡。”医生将笔放入左胸前口袋,“你气血有点虚,少熬点夜。”
叶问夏晃了下神,同样的话祁书尧也说过。
酒店距离卫生院不远,两人走回去。
到门口,言峥把手里冲锋衣给她,“穿上。”
“不用,我不冷。”叶问夏说。
她满血复活,蹦蹦跳跳的到路边,在路灯下拍照,丝毫没将下午的事放在心上。
言峥薄唇抿直。
到房间门口,言峥看她还精神充沛,问:“困不困?”
“还好。”她睡了那么久,现在一点困意没有。
言峥点头:“我们谈谈。”
除了第一天她提出结伴而行时,他没再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叶问夏心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
言峥刷卡打开自己房门,“门不关,进来。”
房间开有暖气和加湿器,言峥用水壶烧了热水,兑了杯红景天给她。
“你要说什么?”叶问夏双手捧着水杯,问。
“刚刚没说完的事。”言峥拎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头痛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问夏回想了下:“前天吧。”
言峥眸色沉了沉,“那为什么不说?”
叶问夏:“我睡一觉又好了呀。”
这是实话,第一天吹了风她是感觉不太舒服,但吃了药第二天醒来就没事了。
“高反并不是想象中简单缺个氧,吸个氧就能解决,严重的甚至会产生休克。”言峥嗓音冷了一个度,“今天如果是在爬雪山途中,或是别的地方怎么办,没有这么及时的救治,你现在还发着四十度高烧,会烧一整晚,烧得脑子不清醒。”
他那双眼本就自带震慑,此时沉着脸,让人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教训新兵的长官,望而生畏。
叶问夏不自觉坐直身子,解释:“我已经提前喝了红景天喝葡萄糖,而且只是一点小感冒有什么好说的,我哪有那么娇气,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嘛。”
话音落下,过道的灯熄灭,言峥轮廓陷入黑暗。
“只是一点感冒?在高原上感冒都可能致命知不知道?因为高反救治不及时而导致丧命的人有多少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没适应高原气候,不行就是不行,走不了就是走不了,我之前已经说过,有什么事直接说,忍着干什么?这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言峥语气加重,“命只有一条,经不起这么折腾,真要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叶问夏被他的话说得心下胆颤,同时心里也起了一股火气。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这么教育过,说她娇生惯养被捧着长大不足为过,此时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我知道我的命只有一条,但我也说了我做过准备,做过功课,在发现身体扛不住的时候我也及时放弃了,我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流鼻血,咳嗽,反胃这些症状无法置人于死地,至于发烧是我没料到的,但我相信我的高烧不是瞬间烧起来的,这个过程我有足够时间去处理,为什么要贷款根本没发生的事情?”叶问夏搁下水杯,“你已经很辛苦,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她起身:“好好说不行嘛,你凶什么。”
“......”
房门被带上,隐隐听见隔壁房间打开又关上,用枕头撒气的声音。
房间一片黑暗,黑夜像蛰伏在暗处的怪兽,吞噬一切。
言峥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
后半夜,香格里拉下了一场小雨,快天亮时又放晴。
有了昨天的事,叶问夏换上长袖长裤,用葡萄糖兑了两瓶矿泉水。
开门,照例看见言峥等在门口。
“头痛不痛?”他问。
叶问夏:“不痛。”
今天显然跟前面几天不一样,从上车开始车厢就安安静静,叶问夏戴着耳机,要么偏头看窗外,要么玩手机。
言峥手指虚扣了扣方向盘,有些不太习惯。
【喻冉:那你们就准备这么不说话一直到拉萨?】
【叶问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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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冉:别跟他说话,我们陪你聊天。】
好姐妹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仿佛有了支撑,叶问夏对着手机连连点头。
【喻冉:不过你还是要注意,稍微海拔高一点的地方别去了。】
【叶问夏:知道,超过4200的海拔我就不去了。】
余光瞥见路边停车许多车,叶问夏抬头,发现两侧开满鲜花。
“好漂亮。”
她双眼亮晶晶的,降下车窗拍照。
她有点想下去看,但瞥了眼专心开车根本没注意两侧风景的言峥,把话咽了回去。
【叶问夏:快看,路边的花好好看。】
消息刚发出去,车子速度慢慢降下,靠边停稳。
言峥熄火,解安全带,“抽支烟。”
叶问夏开心的跟着下车,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近距离拍照。
这是一片草原,目光所及皆是花海,白的,粉的,紫的都有,乱中却又异常和谐。叶问夏蹲在路边,用手机拍花随风吹动的慢视频。
“这叫什么花啊?”
她下意识去问言峥,问完就反悔了。
她可以百度识图。
“格桑花。”言峥嗓音低缓,“也叫幸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