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了一群纨绔子弟,李钦载气消了之后还是有点心虚的。
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武皇后的亲儿子,历史若无改变的话,这个亲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唐皇帝的人。
抽了未来的大唐天子,李钦载觉得自己牛逼之外还有少许的忧虑,万一李显这货怀恨在心却一直隐忍不发,等到他登基后再收拾自己,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穿越者的身份,若还活得如此战战兢兢,老天给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难道喂了狗?
李钦载注定将在世间留下痕迹,也会给世间留下不一样的结局。
被鞭子抽过后的纨绔们显得特别乖巧,给庄户们道歉后,乖乖地回到别院内写检讨。
经过荞儿的解释后,他们明白了“检讨”的意思,其实就是“罪己书”,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一早,臊眉耷眼的纨绔们将自己的检讨书交了上来。
李钦载认真地查看,鼻孔不时发出冷哼,吓得纨绔们战战兢兢,生恐又惹来一顿鞭子。
事到如今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李先生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身份。什么皇子,什么公侯之后,在他眼里全是垃圾,想抽就抽,想骂就骂。
偏偏他们还不敢反抗,因为李先生的身份也不简单,人家是大唐第一功臣之后,英国公的孙子,被虐待了告状都没地方告。
“这篇检讨谁写的?什么叫我oo你的xx?”李钦载将一份检讨扔在桌上,怒道:“是谁胆敢糊弄我?”
年纪最小的上官琨儿站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先生,是弟子写的,弟子认字不多,很多字不认识……”
李钦载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道:“哦,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众人顿时朝上官琨儿投去异样的目光。
啥情况?凭什么上官琨儿写错了检讨可以不受罚?大家的待遇竟如此不公平么?
李钦载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冷笑。
上官琨儿将来可是荞儿的大舅哥,还不得对他客气点?你们家里有妹妹嫁给我儿子,我也对你们客气。
公平?死皮赖脸来我这儿求学,就别指望公平。
李钦载教学的宗旨是什么?
不公平,不公平,还是他妈的不公平!
“不认字也不怪你,拿回去吧,以后多努力认字,”李钦载对上官琨儿柔声道:“有空捎个信儿回家,让你爹娘争点气,多多恩爱,早生贵女。”
上官琨儿一脸懵逼地点头。
“你自己也要争气,将来长大后混得再不好,也坚决不要家人的资助,尤其是妹妹的资助。”李钦载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先生,弟子没有妹妹。”上官琨儿小心翼翼地道。
“会有的,我对你爹娘有信心。”
…………
阳光微黯,寒风凛冽。
中午时分,李钦载拎了一些糕点,带着李素节等学生拜访庄户。
烧了庄户过冬的麦秆草垛,不是抽一顿就能解决的,该有的态度要拿出来。
带着学生们挨家挨户赔礼,送糕点,并承诺下雪前给庄户们凑齐过冬的干柴。
李素节这些皇子和纨绔一个个臊眉耷眼,再次诚恳地向庄户们长揖赔礼,搞得庄户们手足无措,连连还礼。
耗了一下午时间,总算道歉完毕,李素节等人身份高贵,又是半大的孩子,庄户们自然不敢多计较。
道歉过后,李钦载挥手让李素节等人滚蛋,自己留在庄户家顺便蹭顿饭。
甘井庄的庄户们对李钦载的印象不错。
虽然也是国公家的孩子,但人家对庄户礼数周到,而且从来不讲究身份高低,对庄户们毫无歧视,言行举止跟庄户们没区别。
站累了便往地上一蹲,吃东西随手往衣裳上擦一擦便往嘴里扔,特别接地气。
这样的主家,庄户们没有不喜欢的。
留在庄户家蹭饭,李钦载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段日子他跟庄户们混得很熟了,尤其是这一家的老庄户,上次一同蹲在田埂边议论村里的寡妇,交情很深了。
老庄户姓魏,年轻时也是府兵,跟随李勣南征北战多年,听说还混到了队正,后来年迈便解甲归田,官府按军功给他分了十几亩永业田,老魏从此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
老魏的孙女跟荞儿关系不错,上次在后院互相推秋千的女娃便是老魏的孙女。
庄户家的晚饭很简陋,几块烙饼,一碗面,还有一碟腌制的咸菜。对庄户人家来说,这已经很丰盛了,多亏了今年的大丰收。
李钦载吃得很欢,咸菜特别入味,裹在烙饼里有一种隔世的味道,像前世街边的煎饼摊儿。
老魏笑眯眯地看着李钦载狼吞虎咽,不时笑道:“慢点吃,家里还有,五少郎这饭量不错,就是身材干瘪了一点,多吃多练,将来跟你爷爷一起上阵杀敌,也算有个承继。”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我是文化人,只出主意,杀敌轮不到我。”
老魏啧了一声,道:“出主意有啥意思,大唐的健儿就是要在战场上博军功,一刀一戟杀出来的功劳才是实实在在的,当之无愧没人敢议论。”
李钦载笑了笑,道:“分工不同,出主意的人也很重要,后面的人运筹帷幄,将士们在前方才能少些伤亡。”
老魏叹道:“说得也是,我是粗人,不懂大道理,当年跟随大将军征突厥,李靖大将军攻碛口,你爷爷出云中,校尉一声吼,我们便往上冲。”
“脑子被热血一顶,啥都不顾了,战场上刀光血影的,刀劈在身上也不觉得疼,一心只想着把眼前的敌人干死算球……”
浑浊的老眼光芒闪烁,那亮晶晶的闪耀仿佛记忆的零星碎片,用来装饰余生的平凡。
李钦载笑道:“如今突厥已灭,天下太平,您也可以悠然养老了。”
老魏也笑道:“那是,太平日子是刀剑杀出来的,当年我虽未立过什么大功劳,如今年迈养老可也丝毫不亏心,曾经我也为这太平日子拼过命的,哈哈。”
李钦载神情渐渐肃然,对老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是的,老魏很平凡,跟千万解甲归田的老兵一样平凡,可他曾经拼过命,不仅仅只为自己。
敌人的刀劈在他身上那一刹,这个国家,这片国土,便欠了他一份沉重的人情。
气氛莫名有些凝重,良久,李钦载忽然一笑,道:“咸菜不错,魏老,您再给我拿点儿?”
老魏大笑起身:“算你有眼力,我老魏亲手腌的咸菜,咱庄子里大人孩子都馋得很。”
说着老魏挤了挤眼:“有秘方的,传子不传女。”
李钦载也挤眼:“村里那个寡妇跟你要秘方,你给不给?”
“给!跟我睡我就给!”
…………
别院里一窝学生,这群家伙适合散养,反正李钦载不怎么上心。
晚上随便编点题目,再写几行小学或初中水平的教材,第二天一早扔给李素节,李钦载便掉头离开。
能学多少,学没学会,李钦载不管,学不会就是蠢,没别的理由。
纨绔们渐渐也习惯了李钦载的教学方式,每次从李钦载手中接过教材,李素节的表情总是十分圣洁,像捧着奉献给神灵的祭品一般。
小心翼翼地将教材捧到课堂上,然后转抄下来,给纨绔们传阅,李钦载亲手写的原件则被李素节小心地收藏起来。
这群家伙为人品行且不提,不过他们对待学问的态度却着实让李钦载感到欣慰。
前院内,正在晒太阳的李钦载又被人打扰了。
刘阿四脸色难看地走来,道:“五少郎,那家伙还是不肯开口……”
李钦载一愣:“哪个家伙?”
“前日受伤的那个呀,人是救活了,却跟哑巴一样,一个字都不说,小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割了舌头。”
李钦载惊了:“那家伙还没送官吗?素不相识的,留着他干啥?”
刘阿四一脸愧色道:“小人原本打算撬开他的嘴,把他的来历问清楚,官府来了人也好有个交代,毕竟咱国公府的人,做事要有头有尾才好。”
“大可不必,国公府的人没兴趣审案子,交给县衙的人去做。”李钦载挥手:“你在路边捡到一条快死的流浪狗,尽力把它救活已是积善行德了,难道你还去追究它是啥血统吗?”
“那倒不会,可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就是被救活的流浪狗,没死就好,其他的不必你我操心,官府会查清楚的。”
刘阿四挠了挠头,五少郎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道理总是说得那么难听……
“是,小人这就派人去渭南县衙,让他们派差役来把人领走。”
李钦载含笑道:“快去吧,别忘了顺便跟县衙的人吹嘘一下我,毕竟这条……嗯,这个家伙是我救回来的。”
“英国公府上五少郎见义勇为,侠肝义胆,大冷天救回一条人命,县衙不管怎么说该给我发一面锦旗吧。”
刘阿四抱拳领命,不过五少郎的最后一句话他就当没听到。
跟在李钦载身边久了,刘阿四渐渐了解了这位少主人,知道这位少主人说话有时候不能当真,因为他都清楚自己是在胡言乱语,谁当真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