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舟到了,场中一静。
在众人莫名的眼神中,陆朝颜紧随其后,一同上前。只是两人气氛古怪,从前都是一臂距离,现在却是前后,多了几分生疏远离。
见到他来,臧天面上露出惊喜,主动迎了上来。
“劳烦谢师侄,陆仙子,从东州远道而来,真让我陇南城蓬荜生辉啊。”
谢寒舟从不喜交际,所以陆朝颜主动开口道:
“城主盛情邀请,我天道宗怎么不来。”
臧天哈哈大笑,接下来陆朝颜递上来的贺礼,继续攀谈起来。
另一处。
人群中的人话题重心也放在了天道宗和陇南城的身上,只是中间还夹着一个没有姓名的小妖。
“听说,昨夜,陆朝颜怒斩了一只小妖啊。”
“啧啧啧,你个土包子,才知道这个消息啊,你可知那只小妖就是陇南城藏珠阁送给谢仙君的,以色侍人,模样极好。”
这道声音压得实在太低,却像是颗地雷轰然炸在在场众人的心头之上。耳畔都在议论小妖之事,曾经披着小妖马甲的桑伶此时平静得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只有眼睛眨了数下,映出一点百转千回的流光出来。
不远处。
谢寒舟和陆朝颜两人正与臧天交谈,不过谢寒舟从来都是冷淡疏离的模样,今日的他更是多了几分心不在焉,视线投到了这边,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人群之中的议论。另一处的陆朝颜在与臧天聊天,却频频看向谢寒舟的位置,显然两人中间出现了隔阂。
桑伶微微笑了。
对面。
谢寒舟眼神空蒙,落在人群一处,看着那人清瘦挺直的背影。长睫毛微微扫下来,不似往常清远疏淡,而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沉寂。
肩后,便是陆朝颜追寻看来的一双眼。眼神苦闷,带着排散不开的郁气。
周围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了,有人急促道:
“陆仙子不是将谢仙君看得如眼珠子一般,这般的小妖送来,也不知这藏珠阁是什么心思。”
“啧啧啧,听说这藏珠阁是臧峰在管,你要问,就直接问一问这臧峰了。”
“不过,这女子善妒就算了,这动不动杀人,还真是瞧着可怕。”
两个声音,一面是说臧峰,另一边便就是落在了善妒吓人的陆朝颜身上。
可到底陆朝颜声名显赫,还是有不少的人觉得不过小事,不值一提。
桑伶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明白这点不过就是一点,暂时动摇不了陆朝颜的根本,也不急。
桑伶不露声色,笑着补充道:
“臧峰想如何?不过是想和天道宗拉拉关系,至于为什么,就看他想要什么了嘛。”
这声音实在不轻。
更何况,及笄礼已经结束,所有宾客都离席,围拢在花园水池附近,交谈闲聊。剩下的一些宗门世家,正给臧天恭贺随礼。
而因为之前桑伶的出众,她的周围本就围了一圈人,现在又因为这件事,聚在周围的人更是多,竖起来的耳朵绝对是成倍增加。
所以。
关于臧峰有异心的这句话,清楚地落在了近乎大半参宴的人耳朵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各异地看向了角落里的臧峰,带着奇异的打量。
桑伶目光幽深看向他,唇边带笑。
三人成虎,不管你之前到底是如何打算,现在你可是众矢之的,臧峰,这一招,你打算如何接呢?
此时,天色已晚,橙黄色的晚霞已经消散,花园中点上了无数灯火,只是这灯火被还有几分余力的天色压着,显得苍白无力。
白惨惨的灯光洒下,映得臧峰脸色更加苍白如鬼。
他要完了……
另一厢。
天道宗两人的心思明显不在此处,人老成精的臧天有些疑惑,还要出声攀谈时,就被匆匆走进人群的臧玲玲扯了衣袖。
她因为重新补裙子,所以回来得晚,也是因为迟到,才正好听见了人群之中的那些议论。
“父亲,你可知臧峰背着你干了些什么!我们陇南城要因为他得罪了天道宗啦!”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臧天猛然一怔,听完了臧玲玲关于刚才事情的所有转述,忽然冷哼一声,气笑了:
“我不过是去闭关,又不是死了,让他待客两天,反而生出了不必要的心思。真是岂有此理!”
臧玲玲想到从小到大,臧峰那个丑东西对自己的觊觎,便恶心得想吐。“静心茶”因为时效,渐渐没了作用。骄躁之气顿时起来,更让她出口尖锐起来。
“父亲,天道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我陇南城哪里得罪得起,我看就此将臧峰交给天道宗处置才是。女儿可不要嫁那个臭东西。”
臧天的眉头猛地皱起,却是没有出言反驳,曾经他也有这个心思。虽然臧玲玲看脸,不喜欢臧峰,他却是看中了臧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心性和优秀的资质。臧玲玲是个凡人,还是带病的,活不久,可若是两人生下能修炼的外孙,今后这城主之位也算是后继有人。有他在,臧峰翻不出什么浪花,所以这项计划可谓是完美。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臧峰足够听话。之前,他暗中处置了臧玲玲几个喜欢的弟子,他也是知道的,不过就是护食,他本也没放在心上。可臧峰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想要踩在他的头上,拉上天道宗的关系,想要噬主的狗,他不能要。
思及此,臧天已是对臧峰起了清理门户的心思,面上是一片莫名的情绪。
“那就交给天道宗处置吧。”
说话间,几个得了命令的刀修弟子趁着夜色,悄摸靠近,不动声色间就已经将臧峰扣住,押送了下去。
臧玲玲简直大喜过望,想到今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个丑东西,心里便是止不住地开心。
见父亲被几个世家的修士缠上交谈,立即叫叫来了花莲,吩咐道:
“你叫几个弟子将刚才那个侍女绑了,给我好好教训一番。留下半条命来,剩下的我晚上回去再动手。”
“是,小姐。”
花莲常干此事,熟门熟路的给了惯常用的弟子消息,不消片刻便都安排好了。
臧玲玲拎了裙摆,低头去看之前被撕裂开又重新修补好的裙子。修真界因为灵气的使用,远超凡人的普通针线绣法,所以她的裙子能完全修补的看不出来裂缝,可臧玲玲总觉得自己的裙子还是破的,不自然的总要拎起来看看。
可惜,花园这里不是她的闺房,只能看见一片模糊昏黄的光线,看不到其他。
这下,她的心情更糟,忽然余光里看到那抹清俊好看的人,臧玲玲立即拎了裙摆,想要去找无伶时,正好看见陆朝颜黯然看着谢寒舟的背影。
像是一块望夫石,想到刚才听到的陆朝颜因为吃醋直接不顾脸面,一剑杀了小妖的事情,臧玲玲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陆朝颜被惊动,转身看来,对上了臧玲玲嘲笑的眼睛,陆朝颜眯起了眼睛。
“臧小姐?”
臧玲玲眼角眉梢都是在笑,有几分失态的得意:
“没什么,我只是刚才听来了几句闲话,现在看着陆仙子这个样子更觉得想笑。”
被人当面嘲讽,陆朝颜的表情丝毫不变,话语却冰了下去:
“我不知我哪里惹得臧小姐笑了,还请解答。”
臧玲玲身旁侍女花莲的脸霎时变了,正想要出声挽回,就看见陆朝颜冷冷压迫过来的视线,霎时想到好姐妹花墙就是昨天死在了陆朝颜的手里,顿时忐忑起来,不敢阻拦。
身后动静,臧玲玲半分不察,径直道:
“我刚才听大家说陆仙子昨夜将一个谢仙君院中的小妖杀了,还真是长了见识。这没成亲,就已经妒成了这样,要真是今后成了亲,那不是天下女子都要蒙了脸,不要出来了才好。”
要说之前的话是一巴掌,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口新鲜出口的浓痰,“啪”的一声喷了陆朝颜一脸。
她一张脸崩得死紧,在灿白的灯火下,像是蒙上了一层假皮一般,僵白难看。
“我的事,不劳臧小姐操劳。”
臧玲玲捂嘴还是笑,摇头啧声:
“陆仙子你还真是……啧啧啧,倒是真狠啊。”
臧玲玲意犹未尽啧了两声,抬步继续向着无伶的方向去了。
花莲赶紧跟上,正好看见了陆朝颜的眼睛,那眼神冷幽幽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愤恨之气,阴沉得吓人。她赶紧缩了脖子,低头绕开,心里暗自盘算,等会还是不陪着小姐再说。
场中人声鼎沸,似乎每一个人都在议论天道宗斩杀小妖之事,臧天吩咐了几个弟子将臧峰带下去看管起来,另一手便是吩咐将杀大妖的事情提前,缓一缓这事情的热度。
另一厢。
桑伶与寻过来的凉月、李一碰了头。
凉月目光幽深,带着几分别有深意道:
“无伶,刚才怎么不见你?”
李一咧嘴一笑,揶揄道:
“是和那城主独女有关?你是不是真要成了陇南城的乘龙快婿?我瞧着那城主独女对你好像情有独钟啊。”
桑伶摇头,正要解释,就听凉月横插一句,嫌恶道:
“一坛淤泥一般的地方,有什么好呆。”
李一点头,却只猜到了臧玲玲的品性,摇头叹道:
“修士本就生育困难,陇南城城主更是几百年了才生出一个宝贝疙瘩。不过却是一个凡人之躯,身子不好,有着旧疾。这般,便宠得不成样子,听说在城里横行霸道,唯我独尊。这碗软饭不好吃啊。”
桑伶本就不是男子,也没有什么娶个媳妇飞黄腾达的念头,闻言没有半分失望。
她眼尖看见平台上起了一层结界,奇怪道:
“难道是城主要开始斩杀大妖了?”
李一挠头:
“不知道要再晚些吗?这天还没黑透就要开始了?”
凉月凉凉补刀:
“年岁大了,夜里看不清也是可能的。”
李一哈哈笑得乐了半天,桑伶也被说笑了,双眸一弯,笑了出来。
夜风微凉,如水铺开,在凉月眼中晕开了,也美了一直注视这边的谢寒舟的眼。
……
此时,场中平台的结界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像是个玻璃罩,将整个水池笼罩起来,与花园隔绝开来。
知道最精彩的节目马上开始,所有人都向着水池边移动,正在向无伶这边走来的臧玲玲也被人群挤到了水池近旁,前面便是陆朝颜的站位。
花莲见此,头发都吓得快要站了起来,立即随口编了个理由,从人群缝隙中逃了。
平台忽然裂开,露出下面的黑洞,霎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眼珠赤红,急速向外面人群冲了过来。
妖气冲天,血煞缠身,已是发了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