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双目低垂,呼吸轻缓,思绪深沉,仿佛已经入定到了另一个世界。
刘瑾瑜坐在侧畔,眉头微皱,面色不解。
在她看来,李绚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见那位同安太夫人。
甚至他们今日来太清宫,也都是早在李绚刚到洛阳就已经定下的。
这意味着,在李绚刚到洛阳之时,便已经算计到了今日的一切。
甚至于相王和太子的礼部尚书之争,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瑾瑜仔细琢磨,算计到今日其实不难。
皇帝病重,礼部尚书之位本就极重,但凡忧心重一些的,就绝对不会放过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相王勾连宰相做动作也是必然,郑家能够勾连到崔相,也是可见的。
但首先,得将郑家逼到极致,才能让他们和相王勾连。
这便是东宫娶同安太夫人侄孙女郑九娘所导致的后果。
虽然郑九娘是同安太夫人的是侄孙女,但却是她丈夫的侄孙女,和同安太夫人崔氏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点挑拨下来,同安太夫人心思不满也就可知了。
然而定下东宫娶郑九娘的,是天后。
他家夫君虽然定的是东宫娶郑氏女,但却很难影响到天后定下东宫娶谁。
若说有些关联,便是在长安和崔氏相争,之后又在渭水和崔相达成共识的事情。
同安太夫人崔氏又是崔相的堂姐。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天后定了郑九娘。
刘瑾瑜眉头不由得皱起,侧身看向李绚:难道他家夫君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刘瑾瑜沉沉心,若是如此看来,那么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其实是同安太夫人崔氏对他家夫君的不满。
甚至还唆使元万顷上奏弹劾,可问题是,崔氏如何会对他家夫君如此不满?
你崔氏是天下望族,但他家夫君也是当朝王爵,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你崔氏,哪怕勾连崔卢郑三家,也不能如此看待一位王爵吧,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室之外响起,来到静室之前又突然停步,李竹的声音随即响起:“王爷,王妃,同安太夫人有信件递入。”
刘瑾瑜立刻看向李绚,就见李绚缓缓的睁眼,眼神中闪过无尽的幽然。
……
睁开眼,转过身,李绚看向刘瑾瑜,目光平静的问道:“娘子,你觉得那份信里面是什么?”
“什么?”刘瑾瑜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不是求见信……难道是那份婚书?”
刘瑾瑜说到一半,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的脸色随即就难看了起来:“那位太夫人在祸水东移?”
说完,刘瑾瑜的呼吸已经彻底的沉重下来。
从李绚的异样,刘瑾瑜立刻就想到那封信的不一般。
之前,李绚明确的告诉灵生和尚,他今日不打算见那位同安太夫人,同时今日最好也别让那位同安太夫人进太清宫。
这种情况下,那位同安太夫人还送进来信,哪里可能一般。
她要一封信说服李绚,来帮她的忙,自然只能是在那封信说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在朝中,天后已经轻罚了元万顷,之后就算是再怎样,也不过是贬到太原去做太原令。
正五品上的太原令。
做上几年之后,只要调回来,立刻就是九寺少卿,六部侍郎之职,甚至转眼就可以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样的处罚,最多算是稍微耽搁元万顷几年,不算太大的惩处。
这样的惩处,对东宫来讲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如今能够扭转这一切的,便是找到那份婚书,只要有这份婚书在,那么东宫便可揪住不妨,韦家和窦家同样也不会放过他,便是天后也再难保得住他。
到时候,别说是调任太原令,便是到地方州县做一长史都难,调任司马都是幸运。
然而如今,那份婚书却被送到到了眼前。
一直以来,那份婚书,东宫和相王府,还有宫中,全部都在追索,但郑氏却将它藏的很紧。
其他人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都没有拿到。
但现在,这份婚书被那位同安太夫人送到了他们面前。
这份婚书的确能够极大的打压元万顷不假,但是不管谁拿到了这份婚书,就都会彻底的得罪北门学士和相王府。
即便是李绚也不例外。
日后毫无疑问,他会遭到北门学士和相王府的疯狂打压,便是天后都不会对他怎么留手。
因为他已经表现出了对天后的最大敌意。
元万顷的事情,天后出手惩罚,便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李绚还要追查,自然是要致元万顷于死地。
但如果李绚今日不拿这份婚书,不沉重的打击元万顷,那么他就会反过来得罪东宫,得罪太子。
便是他是太子亲信,太子也难免要用最大恶心来猜度他的用心,日后他就再难是太子亲信。
更别说还有幕后的皇帝。
想清楚这一切的刘瑾瑜顿时忍不住的狠骂一句:“这个毒妇。”
李绚轻轻笑笑,轻声说道:“如今郑家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的。”
现在的那份婚书,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便是李绚拿到都有不小的麻烦,更别说郑家了。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从郑家手里获得那封婚书,郑家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
崔氏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清宫,已经是她的能力出色了,现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
“夫君,就算那份信里,真的是婚书,但那份婚书就一定是真的吗?”刘瑾瑜抬头,皱眉道:“那位同安太夫人,就那么容易将那样的东西交出来吗?”
“娘子目光果然敏锐。”李绚赞赏的点点头,然后神色微冷,看向门外道:“那份信本王不看,让人带到那么同安太夫人的面前,然后直接烧了它。”
“烧了它?”刘瑾瑜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轻轻笑笑,但坚定的说道:“烧了它!”
刘瑾瑜眼睛顿时一亮。
……
太清宫外,同安太夫人崔氏坐在马车内,目光冰冷愤怒的看向堵在宫门门口的一队右卫军卒。
在太清宫深处,还有更多的右卫军卒站立守卫。
里里外外粗略一看,起码有数百人之多。
这要是换在其他将领身上,恐怕少不了要遭御史弹劾。
但彭王是右卫大将军,眼下这些军卒,甚至还没有达到他的亲兵数量,更别说这里还是洛阳城外。
这个狡猾的家伙,甚至还用了替太子为皇帝祈福的借口。
这下子,别人真的要去弹劾他,一个不小心,反而要造反反噬。
深吸一口气,崔氏呼吸平缓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看向山下,在那里,荥阳郑氏的护卫已经封锁了上山之路。
今日她好不容易才从城西过来,她这一动,不知道要牵连多少的目光。
崔氏的目光凌厉起来,她原本是要找彭王好好的谈谈的,甚至都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但没想到,彭王根本不见她。
所以,崔氏一咬牙将一封假的婚书送了进去。
没错,那的确是假的婚书。
那件东西对她如今如此重要,即便是要和李绚做什么交易也会选择在最后时刻交出来,而不是现在。
但现在只有婚书能够让李绚答应见面,若是再不见面,那她就告诉外面,东西,她已经给了彭王。
日后所有的勾心斗角,全部都由他彭王承担吧。
崔氏的眼神闪过一丝疯狂,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太清宫门口响起。
一身黑衣的李竹来到了门前,将郑家管家叫到了门前,随即将之前的那份信交给了管家。
管家低头看了一眼,信封没有被打开的迹象,管家下意识的看向崔氏。
崔氏眉头一皱,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猛然开口道:“回来!”
郑氏管家刚要转身,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死死的压着他,一把手将信封夺了过来。
李竹上前一步,冷眼盯着他,问道:“看清楚了,这信没拆开过。”
管家下意识的点头,李竹冷冷一笑,然后掏出火折子,直接点燃了火焰,然后放在了信封一下,信封瞬间燃烧了起来。
火焰之下,能清楚看到相王李旦的名字——里面就是那份婚书。
假的,早有预备队假婚书
“别!”管家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想要将信封抢过来。
“砰”的一声,李竹一脚将管家踢了出去,随即,腰间长刀出鞘。
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管家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崔氏。
崔氏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冷冷的看着信封和假婚书一点点的被烧为灰烬,嘴唇已经彻底发白。
抬起头,崔氏看向李竹,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怨恨。
李竹平静的拱手道:“王上有言:如今对郑氏而言,这件东西,还是毁了好,最好,太夫人现在直入乾元殿,向天后承认过错,此事便能彻底了结。”
李竹的声音洪亮,在场的右卫卫士,还有郑家家人,全部都听到清清楚楚。
崔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看向四周,她一咬牙,开口道:“我们走!”
“喏!”四周郑氏族人立刻拱手,然后快步拉着马车离开。
其他的护卫也在迅速的跟上,最后彻底的消失在山野之间。
李竹面色沉冷,目光扫了四周一眼,然后转身回了道观之中。
四周冷风吹过,无形中,阵阵呜咽声轻轻掠过。
……
马车晃晃悠悠的下了翠微山,崔氏坐在马车之中。
许久之后,崔氏才猛然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传话出去,那件东西已经被彭王毁掉了。”
“喏!”车外,管家沉声应命。
“祖母,接下来要去宫中吗?”郑七娘的声音在崔氏身后响起。
崔氏转身,看着颜色憔悴的孙女,勉强笑笑,说道:“去什么宫中,回庄子吧,收拾东西,我们回荥阳。”
“哦!”郑七娘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崔氏转过身,目光看向车外,眼神冰冷。
(本章完)